李斯翰此时已是这禄亲王府上的坐上宾。
密室之中,二人谈话,密谋大事。
“天下苦这马氏专权久矣。”
“这老妖婆垂帘听政,害死自己儿子不说,还搞了个傀儡小皇帝,窃取的是我李家的天下,名不正言不顺,搞得满朝乌烟瘴气,若不是她挪用军费大修园子,怎么会吃这么大的败仗,还让人撵出了出去,那李珩还助纣为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禄亲王说的义愤填膺,好像自己才是那所谓“正义之士”,当前的所作所为也都是师出有名,名正言顺。
“既是如此,何不废旧立新,改朝换代,也好顺应了正统!”
“这,也太快了些吧。”
禄亲王犹豫着。
这改朝换代,是开天辟地的大事,虽可假借这皇太后马唯宁之手,立下懿旨,可毕竟树大招风,容易成为众矢之的,一个不小心,便要成为众人讨伐的对象,何况朝中和亲王一派势力,还未铲除,一旦打着清君侧旗号,发动宫变,他也没有把握能够平定。
“王爷是担心这和亲王造反?”
李斯翰早就读懂了这禄亲王的心思,微微一笑,再次建议道。
“这还不简单,咱们有皇太后小皇帝在手,携天子以令群臣百官,尤其这小皇帝还是他和亲王的亲儿子,我就不信,他敢随意打进宫来!”
“王爷若是实在不放心,不如这样。”
李斯翰略一沉吟,又生出一计。
“以小皇帝的名义下诏,请李珩一派几个重臣入宫赴宴,尤其是那些个位高权重的,还有像什么李兴,王振等人,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容易碍事的,先把这些人囚禁在宫里,控制起来,不能为我所用的就诛杀了。”
“当然,如果他们一个个的不来,王爷便更有理由将这些人一一关进大牢。”
禄亲王背过身去,深深呼吸了一口。
总是要走到这一步的。
他下了决心,咬紧牙关,恶狠狠答了一句。
“就按先生说的办吧!”
李斯翰知道,自己这个提议他是一定不会拒绝的,踱步上前来,重重拍了拍禄亲王肩膀。
“希望王爷得登大宝之后,不要忘了我光兴会的功劳。”
禄亲王转过身,郑重点点头。
“日后光兴会便是我朝第一门派!先生也将是我朝第一国师!”
“可不止于第一国师哦!”
李斯翰笑盈盈的盯了禄亲王看了一会,才缓缓打开密室的门走了出去。
他要的何止是做国师,他要所有人将他敬做神明,成为精神领袖。
不太温暖的阳光有些晃眼,照在人身上还是驱赶不了天气的阴冷。
沐浴在阳光下,李斯翰双手摊开,仰头闭目,耳边似乎响起了他过去,在另一个世界常听的交响乐。
他像模像样模拟着手执指挥棒的优雅动作,为自己谱写一曲赞歌。
和亲王府内。
“王爷,宫里派人送了文书来。”
看着这明黄织锦锻的质地,和亲王一个激灵。
这圣旨名义上是皇上下的,但其实,他心中明白,这便是禄亲王的意思。
来者不善哪。
他皱着眉头,将之展开。
眉头越皱越深。
阅毕,他已满脸的凝重。
这哪是与臣同乐,分明是裸的鸿门宴呐!
可自己又不得不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自己儿子就在对方手上。现在还不到大动干戈的时候。
天朝本就已经千疮百孔。刚吃了一场败仗,百废待兴。各国夷使又都在京地,稍有风吹草动,趁虚而入,那便是灭国之灾,这千古的罪人,他是万万不敢做的。
和亲王这边思来想去只能认命,三朝老臣名将李兴在自己府邸的书房中,来回踱着步思索着。
小皇帝一直称病,许久不上朝,只一道道旨意会下,这皇太后便更是奇怪了。
从不露面不说,更是音讯全无,好像是完全与外界切断了联系。
同样是接到进宫赴宴的圣旨,只是他却在落款盖印玺的部位发现了端倪。
原来这最后的钦此二字,原是连笔,再仔细一看,这“钦”字的右边,倒像是个多了一撇的“囚”字。
李兴忽然记起过去,在宫中教授这小皇帝骑射之时,少年老成的他曾半开玩笑的说,以后朕若是有什么不测,还望将军解救。
囚此,人困,这是不是小皇帝身陷囹圄,给自己偷偷发出的求救信号呢?
他叫来自己学生胡来商议。
“这圣旨有蹊跷,圣上在宫中恐是遇了什么不测。至义,你带着这调令,去找九门提督顾维均,若是明日子时,我等在宫中没有消息,就让他封锁九门,就说是捉拿叛党。”
“老师,”这怕事儿的胡来,面露难色,“这九门提督只受皇上手谕,学生此去,怕是难成大事。”
李兴捋了捋胡子,不慌不忙解释道。
“圣上有先见之明,早赐了道手谕给为师,以防后患,果不其然,现下派上用场了。”
他缓缓起身,走进内室,从高悬的“中正勤勉”的四个大字的匾额后面,拿下了那道,有些年头的手谕,再慎重交到了胡来手上。
“至义,一切就都靠你啦!”
胡来接过这手谕,忙不迭的点头称“是”,心中的小九九便又打了起来。
这救驾乃是大功一件,若是他亲自带人进宫解救,那加官进爵,赐花翎是板上钉钉的。
想到这儿,他便屁颠颠将这重要手谕好好收进怀里,很快出了李府,飞身上马,“嘚儿嘚儿”的马蹄声回荡在空旷的街道上,悠远绵长。
宫中的乔锦心三人组,终于得到了皇太后单独召见的机会。
柳梦璃将人带进内室之后,说是出去望风。实则是隐在重重的帐幔后,注意着里头的情况。
小橘侧目瞥了眼身后,面容冷峻向外走了走,这柳梦璃才彻底转身离去。
乔锦心也同样注意到了,心中冷笑,果然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佟怀信在则完全是顾不上这些,他满脸焦急,双膝跪在地上,上下来回扫视了一圈。
这皇太后就这么低着头坐着,时哭时笑,时清醒时恍惚,神神叨叨的,完全不清醒,神情举止说不清的骇人。
“是我啊,是我,您看我一眼,看我一眼!”
佟怀信颤抖着声音,抓着皇太后的双臂,试图吸引其注意。
只是此时的皇太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甚至没由来的突然急躁起来,甩开佟怀信双手,用力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最后直接赤脚在偌大的殿内奔逃起来,找到一个自认为安全的角落之后,才慢慢蹲下,嘴里还在口齿不清的哭喊着“别杀我,别杀我!”
佟怀信跟着也奔及此处,随着一起缓缓蹲下,为其轻轻抚背,柔声安慰着“别怕,别怕!”
乔锦心小橘二人,也一道缓步走过来。
没想到恶化的这么快。
“她这样子绝对是又出现幻觉了,要说后面一次药没用过,我不信。”
小橘也蹲下身来,仔细的近距离观察了一圈,得出了初步的结论。
“嘘!你小点声,隔墙有耳!”
乔锦心马上拉起她,用手捂住其嘴,眼神瞟了瞟外面,示意其注意。
这边佟怀信还在安慰孩子似的,甚至将如同小刺猬般,蜷缩成一团,还在微微颤抖的皇太后圈进自己怀里,用自己的下巴抵着她的雪白发丝,一下下,轻轻拍其后背,轻声和唱着不知名的方言歌谣。
这温暖的声音,很快让一切都安静了。乔锦心二人也不由自主的靠近,默默注视,不知不觉中眼眶里已畜了不少泪水。
“由之?”
皇太后渐渐平静下来,痴痴看着为她哼唱小曲儿的佟怀信,一只手也不由自主覆上了他的侧脸。
“我是,我是!”
由之是佟怀信父亲的名字,面对精神错乱的皇太后,他不能相认的母亲,他只能应着,生怕再刺激了她。
“由之,这么多年,你去哪儿啦,我一直在等你。”
皇太后满眼神情的注视着佟怀信,看的人心头一酸。
“我来了,来了。”
佟怀信握住她抚摸自己侧脸的手,有些心疼。
“小豆子呢?小豆子怎么没一起来?”
她突然坐起身,伸长脖子在佟怀信身后张望,像是在寻这小豆子的踪迹。
听到唤了自己的乳名,佟怀信心中一时有些鼻酸。
虽然每次由和亲王安排的私下秘密见面,她都是高高在上的姿态,说话的语气也有些陌生凉薄,可他知道她还惦记着自己,否则她大可以避而不见,安心做她的皇太后,更不会时时为自己安排关注自己。
佟怀信抽了抽鼻子,平复了一些情绪,才勉强镇定的回答道。
“小豆子在家呢。”
“快,快,赶紧回去!回去!”
她又忽然站起来,把佟怀信直往推。
“爹爹一会儿派人要对小豆子不利的,赶紧回去,赶紧回去把小豆子带走!”
“娘!”
佟怀信终于是控制不住了心中汹涌的情绪,转身便跪下抱住皇太后,流着泪,喊出了那声,在梦中叫了千百遍的那声“娘。”
“娘!娘!娘!”
“小豆子没死,小豆子在这儿!”
“娘,你醒一醒!娘!”
“小豆子?”
她终于是缓缓低头,再一次看向这个在自己脚边痛哭流涕的年轻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