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李佾自己溜达到尚书省。
尚书省基本没人,因为其职能大多被门下省所取代。萧仿老人家还兼着兵部尚书,是唯一一个六部尚书,此刻却化身刑部尚书,捧着一堆案卷查案。
看见李佾过来,没有其他臣子那样诚惶诚恐的起身行礼,而是坐在那里随意的一拱手,拿着手里的案卷晃晃,一脸看好戏的神态。
李佾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这位肚子里没憋好主意啊。
一转身,扭头就走。
萧仿:“……”
皇帝这是做了多少亏心事才这么警惕啊。
连忙站起身:“臣~拜见陛下。”
李佾头也不回的一摆手:“你就当没看见我。”
萧仿:“……”
卧槽!
你不按常理出牌啊。
“韦世范如若被斩首,陛下如何自处?”
李佾无奈的手扶额头转回身:“老人家可有妙计?”
不得不转身啊。
韦世范是韦保衡一个远方亲戚,就是昨天刑部报过来的案子,李佾御批了,刑部今日开始查办。
但那韦世范所犯之罪和李佾魏王时期如出一辙,你要把韦世范给法办了,那韦世范在被砍头前肯定不服啊。
凭什么你李佾和我一丘之貉,你当了皇帝就法办我!
“找个替罪羊,斩了丁大全,罪名是欺男霸女。”
李佾:“……”
您老人家给一个太监安罪名欺男霸女?
你亏心不亏心啊你!
无语的瞪了老头一眼,坐在软榻上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有些无奈的说:“那些被侵占良田财产的,已经都返还了。柳家那里人还活着,总有时间有机会慢慢补偿,朕昨日提出迎娶柳芸儿为贵妃。柳父柳母有些意动,柳芸儿不同意,但慢慢来。”
萧仿收起嬉笑神色:“陛下宽仁,但为时已晚啊。”
“是啊。”李佾点点头,“毕竟人还活着,两个死了如何补偿也补偿不了。朕已经想办法补偿其家人,至少让他们富贵百年,不过人终究是死了。”
“陛下有悔悟之意,老朽自然有解决之道。”萧仿呵呵笑着,“让韦保衡去说服,至少不是满门抄斩,嘴巴就会老实点。”
李佾看一眼萧仿,沉吟许久没说话。
萧仿的意思他明白,如果这件事让韦保衡去办,肯定能办成。但案子也就到此为止了,至少不涉及到韦保衡。
现如今御史台瘫痪,刑部以这些案子入手,目的不是这些案子,而是目标韦保衡。
就比如这韦世范侵占他人财物八十多万贯,不可能这些财物都是他的,极有可能大头就是韦保衡儿子的,这些事情作为长安大魔头的李佾门清。甚至强抢民女其中一个民女也是送给了韦保衡的儿子,李佾还见过。
“算了,刑部不要判决审理,找苦主直接给韦世范打死,财产返还,其余抄家。”
萧仿略微诧异的看着李佾。
最后眉头深深皱起。
李佾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依旧不这么做,那么只有一个原因,要查韦保衡。
如果现在查办韦保衡,那么继御史台、翰林院和中书省之后,最重要的门下省也将陷入混乱甚至瘫痪。
要知道韦保衡是门下平章事,查办他可不仅仅是涉及到他一人,拔出萝卜带出泥都不足以形容。以萧仿的消息,他知道的就有两位侍郎,其他低于侍郎级别的不关注,但至少也有上百人。
凝重转为疑惑,仔细看着李佾。
李佾知道这样做意味着什么,但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一句话说出口前因后果对方就能想清楚。
“这一次前来就是想和老人家商量商量。”李佾一摆手,“其余人等全部退下!”
所有人退出后,李佾神色凝重的品一口茶水,怔怔的望着屋顶,片刻后悠然说道:“老人家现在相信朕那一晚夜访所说的话了吧?”
萧仿同样神色凝重的点点头。
赤地千里,长安沦陷,国祚不存!
“德宗年间两税制推行,财政好转,至宪宗年间出现元和中兴,但元和真的中兴了吗?面对即将到来的天灾,面对即将到来的兵灾,老人家以为朕如何做才能保住国祚再现开元盛世?”
“自然是……”萧仿本来想说自然是亲君子远小人,压制宦官镇压藩镇。但看到李佾淡然的眼神立即清楚,这所谓的说辞他都知道,而且不屑一顾,因为都是废话!哪一个皇帝不是想这么做?但何其难?即使做到能恢复开元盛世吗?
“太宗托梦了一套治政体系,比现如今更加有效,朕就在想,所谓不破不立,是否可以在乱前建立体系,虽然短时间内会很乱,但在天下大乱之时却能迅速捋顺,为大乱之后的大治夯实基础。”
萧仿:“好啊。”
李佾:“……”
您老人家不应该说稳妥稳妥吗?
您老人家不应该问问到底是什么体系吗?
您老人家告诉我好啊?
萧仿给李佾续上茶水,一边续水一边慢条斯理的说:“老朽十余日来忧心忡忡左思右想,思来想去即使太宗再世也依旧难解当今之危局。毕竟不是立朝初期人心如一,既然国祚将不存,那么还能比这个更差吗?”
“肯定不会。”李佾松口气,点点头,“原本正常发展,现如今六千万人,二十几年后只有千万人口。所以肯定不会。”
萧仿右手一颤,茶水洒落衣襟而不自知。
李佾伸手接过茶杯放在桌子上,微笑道:“这一点老人家放心,咱们还是先说正事,老人家给朕推荐一些人选吧。这满朝文武朕只信任老人家一人。”
萧仿好半天才缓过劲来,五千万人啊,死了五千万人。这是有一次安史之乱。
仔细思忖半晌萧仿却摇摇头:“说起可用之人还有两个,但说起治世能臣,能在危局中坐镇朝廷。不敢说挽狂澜于既倒,但却可以勉强支撑的,满朝文武只有一人。”
“请老人家举荐。”
萧仿呵呵笑笑,抹抹衣衫的褶皱,昂起脸嘴角充满如孩童般的笑意:“唯老朽一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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