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柱从高架上拿下一个锦盒,他小心地打开锦盒,一条有些泛黄的汗巾映入他的眼中,汗巾的边角有些黑渍,斑斑点点爬满汗巾的边缘,似乎都在告诉凌柱,这就是岁月的痕迹。
凌柱轻轻拂过汗巾上的斑点,也许这是当年银杏的泪珠,也许是凌希的,在这锦盒里,在这岁月中,它们都沉淀成这般模样,印在汗巾上,嵌入凌柱的心底。
他想起了多年前,凌希大婚之时,凌曼成婚之时,似乎那些欢庆的器乐声还在他的耳边响起,红色的礼服与人都晃入了他的眼中,可不管是哪一次,他都止步在心房之外,因为顾及,因为责任。
他低叹一声,将汗巾放在怀中,他转身拿起书桌上那冰冷的玉牒,手上传来沁骨的刺痛,让他无比冷静。他将玉牒放入衣袖,又拿起官帽,迟疑了一会,举起官帽安放在头上,他望了望铜镜,又正了正官帽,大步走出书房,大声说道:“来人,套马进宫。”
凌柱跟着内侍快步走在后宫之中,天色昏沉,一阵冷风吹过,凌柱冷得哆嗦了一下,他不由得拉紧了衣袖,他想初冬的雨水,向来急促且凛冽,一场雨一场寒,他加快了脚步,向着飞羽殿走去。
踏进飞羽前殿后,快步的他,不经意瞟见了一旁的暗门,暗门上的铜锁在冷风中,哐当响。他停下了脚步,望向那暗门,曾经那暗门的另一侧是繁华无限的清风苑,听说凌希搬回椒房殿后,清风苑也被向弘宣废弃。
“国舅,怎么了?”内侍见凌柱止步不前,问道。
凌柱看了看暗门上那锈迹斑斑的铜锁,他想现在的清风苑内应该是无比荒凉吧,这里曾经银杏生活过的地方,也在这无情的岁月中沉寂,最终成为被人们渐渐忘记的废院,就像银杏,他的眼眶红润起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说道:“没什么,劳烦公公带路。”说完他跟着内侍继续朝着飞羽殿内走去。
向弘宣端着热茶,看了一眼跪在自己面前的凌柱,他的手不断晃荡起茶盖,今日凌柱没有上朝,说是身体抱恙,而现在凌柱生龙活虎地出现在飞羽殿,到底是什么事,能让凌柱都不在意欺君之罪也要进宫呢?
“国舅,何事进宫?”
哗啦一声,外殿的门被冷门吹开,殿外下起了瓢泼大雨,向弘宣不禁往外看去,那雨水之下的寒气,顺着大殿的地板游走进殿内,向弘宣不由得喝下一口热茶,才将刚刚那阵冷寒拒之心口之外。内侍们立刻关上大门,雨水稀里哗啦敲打地面的声响,还是钻进了殿内。
凌柱正直了身板,他恭敬地拿下了头上的官帽,安放在一旁,凝视一眼后,幽幽开口说道:“陛下,凌家有罪。”
向弘宣一怔,他手中的茶盖掉落在茶
碗上,他的眼神也变得深邃,他看了一眼小德子,小德子立刻会意带着宫人都退出了内殿。凌柱从衣袖中拿出玉牒,伏地磕头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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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弘宣静坐在内殿,一旁的内卫小声地汇报着什么,向弘宣的脸色凝重,殿内时不时就传来雨水敲打窗门的声响,在空荡的内殿中,与内卫那细小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在空气中来回晃荡,无处安放。
“查清楚了吗?辰康真的不是冬日出生?”向弘宣的口中,艰难出声。
“陛下,臣等在乡下,找到了当年给辰康小王爷接生的稳婆,以及去太庙取回了宗普牒,辰康小王爷确实是端王妃出宫后的第二年春天出生,足月出生。”
向弘宣的眼中有些湿滑,他扬起手臂,按住一侧脑袋,一滴浑泪悄无声息地滑落下他的脸庞,被他那宽大的手掌挡在视线之外。许久,向弘宣幽幽地开口,问道:“端王有没有参与此事?”
“陛下,端王这些年不大在端王府中,与外界相传,端王十分宠爱端王妃有些出入,端王妃找人私自定做玉牒之时,端王已经好几日没回府了,端王对此事一无所知。”
向弘宣迟疑了一会,他又问道:“那端王知道,当年端王妃在后宫的事吗?”
“不知道端王妃使了什么手段,端王不清楚当年之事,曾经端王也无比珍视端王妃,只不过当端王妃容颜憔悴之后,端王才日渐对端王妃冷淡。”
向弘宣挥了挥手,内卫会意地退下,他缓缓起身来到外殿的门口,猛地推开了大殿的门,殿外大雨连天,他问向殿外的小德子:“这大雨下了多久。”
小德子看了看雨帘似的天空,轻声说道:“陛下,已经下了三天了。”
向弘宣悠悠地抬起一只脚,踏出了门口,殿外的雨水淋溅到了宫殿外的台阶上,很快溅洒在向弘宣的鞋袜上,向弘宣低头看着渐湿的鞋面,说道:“摆驾,去椒房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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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顶精美的小轿行走在后宫之中,外面漫天大雨,但也丝毫没有惊扰到轿内的人,因为轿夫那稳当的步伐,因为轿内人心安稳,小
轿穿梭在雨中,往椒房殿走去。
颜姑姑撑着大伞在椒房殿外等候,不一会轿子到了,颜姑姑赶紧上前,撑起大伞恭敬地撩开轿帘,凌曼从轿内出来,她瞟了一眼给自己撑伞的颜姑姑,她认得,这人是椒房殿的管事姑姑,凌希身旁的第一人,如今不也是要侍奉自己,想到这,她的脸上都是得意之色。
“端王妃快进去吧,皇后娘娘还在等您。”颜姑姑催促道。
凌曼望了望那敞开的大门,凌希突然召她进宫,怕是知道了向弘宣要立她的儿子为皇嗣吧,风水轮流转,进了宫又怎样,当了皇后又怎样,如今还不是要靠着她儿子佑护凌家,以后她们都得看着她的脸色。她低头一笑,大步走进椒房殿。
“三妹妹来了。”凌希幽幽地开口说道。
凌曼看了看内殿,偌大的椒房殿里,凌希坐在主位上,空荡荡的殿内只有她们三人,而凌希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让凌曼有些吃不准,她恭敬地说道:“皇后娘娘,这么着急传臣妾进宫,不知所谓何事?”
凌希没有搭理她,凌希看了一眼颜姑姑,颜姑姑转身拿起放在几案上的托盘,来到凌曼的身前。
“喝下吧,一切就都结束了。”凌希淡淡地说道。
凌曼眼前的托盘中是一壶酒,她问道:“这是什么?”
“毒酒,这种毒不会入口即亡,六个时辰后你才会死,放心,本宫问过太医了,这毒药温和的很,你不会感到痛苦。”
凌曼满脸的不可思议,凌希是疯了吗?凌希不知道她的儿子将成为皇嗣了吗?
“皇后娘娘,就算您是东俞的国母,您也不能说赐死臣妾,就赐死臣妾,更何况马上臣妾的儿子就要成为陛下的嗣子,您不能这样对我。”凌曼拿出全身的力气,向凌希咆哮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打消凌希那疯狂的举动。
凌希仰面大笑起来,她缓缓起身,伴着笑声一步步逼近凌曼,渐渐凌希脸上那笑容一点点消散,她的口中咬牙切齿,眼中也蹦出一道道杀人的目光,凌曼不由得后退,慌乱中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凌希来到她眼前,恶狠狠地说道:“本宫从小就知道你不够聪明,但本宫没有想到你会蠢成这样,可偏偏长了一副不安分的心,你真不如你阿娘,冷秋叶好歹还会谋划一下,至少还有点脑子,而你呢,蠢钝如猪却不知,还沾沾自喜,你要死,那就死远点,为什么要连累凌家,连累后族为你陪葬。”
也许是被凌希的话吓着,凌曼有些茫然,以及害怕,她小声问道:“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
说着凌希从怀中拿出玉牒,她一扬手狠狠地摔在地上,凌曼一惊,她满眼的恐慌,她立刻跪在地上,说道:“皇后,不,姐
姐,这事您就当不知道,等以后辰康继承大统,您不仅是他的母后,你还是他的亲姨母,他一定会孝敬你的。”
凌希嗤鼻一笑,淡淡地说道:“这玉牒是五弟给大哥的,大哥前几日又送到了陛下那,陛下又给了本宫,你说本宫能当作不知道吗?”
一听凌希这话,凌曼彻底没了希望,她六神无主,一双眼睛不知道该看向哪去,凌希俯身,贴近她的耳边,说道:“既然是你闯的祸,你就了结了这祸事吧,只要你死了,凌家,后族才有生路。”
凌曼一下子回过神来,她一把推开凌希,凌希晃荡了几步,颜姑姑立刻上前扶住了她,凌曼怒气冲冲地吼道:“不,凌家不能保我,我为什么要为凌家死。”
“你必须死,现在不是跟你商量,你不死也得死。”凌希冷冷地说道。
“我要去见陛下,我要跟陛下好好解释一下,我不要替你们去死,委屈了我自己,成全你们。”
说着凌曼就要往殿外跑去,颜姑姑立刻上前拦住了她,将她拖拽到了凌希的面前。凌希看着凌曼这不理智的行为,她满脸的愤怒,她低吼道:“成全我们?就算你死,你也毁了大哥的前途,毁了凌家的未来,本宫好恨呀,当年就不该念及手足之情,早知道这样,就该让你跟冷秋叶一起死。”
凌曼恶狠狠地看着凌希,说道:“果然是你,是你杀了我娘。”
凌希拿起酒壶,颜姑姑按住了凌曼的头,凌希一只手捏住了凌曼的嘴,慢慢地将毒酒灌入凌曼的口中,凌曼使劲地晃动着,但她被俩人死死按住,那毒酒还是大量滚入她的喉咙。
“冷秋叶是本宫赐死的,不过也是因为她毒杀主母,本宫赐死她,合情合理,而现在本宫赐死你,也是陛下示意的,你安心上路吧。”
凌希的眼角落下一滴清泪,她晃荡了下手中的酒壶,似乎酒壶里已经没有一滴酒了,她随手将酒壶丢在了一旁,颜姑姑也松开了凌曼,凌曼瘫坐在椅子上,脸上的泪水与毒酒混着,滴落到地上,凌曼惊恐地看着地上的酒壶,她再次在后宫狼狈不堪,而且这次她还搭上了一条命。
凌希挥了挥手,颜姑姑唤来了宫人,架着凌曼出了椒房殿。凌希不自觉地走到窗口,看着滴滴答答的雨水,初冬的湿冷滚着死寂飘进她的心中,在她的心里东跑西撞,好不痛快。不一会,颜姑姑再次走进内殿,她恭敬地说道:“皇后娘娘,端王妃已经被送出宫。”
“颜姑姑,你说银杏会知道吗?哥哥为了她,丢了前途,丢了一切。”凌希呆呆地问道。
“端王妃这事就像陛下的逆鳞,国舅太过莽撞了,国舅可以有很多选择,比如可以让五少爷上达天听,也许会牺牲了五少爷的
前途,但对凌家,对娘娘最好。再不济也可以让娘娘告知陛下,虽然娘娘会与陛下更加生分,但也是个办法。可现在国舅爷必定会被陛下深深忌惮以及厌恶。”颜姑姑惋惜地说道。
“颜姑姑你不懂,哥哥心中一直欠银杏一个交代,这事他得亲手了结。原本也是本宫想错了,本宫以为时间会冲淡一切,可有些事情刻在了心中,怎么可能会忘。”
“可是代价太大了。”
“大吗?再大银杏也活不过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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