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斋
心事重重的江霜雪在房中徘徊,算算时间,今天她哥哥江振南就应该从南境军营回到邑城,想必在前朝已经跟凌霄打过照面,冷秋叶的请封结果如何,今天就能尘埃落定了。
江霜雪的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中午凌霄回府后,就直接去了依兰院,到现在还没有来她这听雨斋。
按理说要是冷秋叶的请封成了,哥哥应该会差人给她报信,而且按照冷秋叶的性格,依兰院那边也早该大肆张罗起来,可到现在都快傍晚了,平远侯府安静地连一只鸟叫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但要说请封不成,那冷秋叶也早该闹起来了,整个侯府太安静了,一点都没有大事要发生的样子,这太不正常了,江霜雪有些吃不准。
钱婆婆缓缓地走进屋内,向江霜雪行了个礼。“夫人,四小姐刚刚吃完奶已经睡着了,可二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房间,老奴在听雨斋找了半天,也没见着人。”
“哦,知道了。”江霜雪还在想着冷秋叶请封一事,心不在焉地敷衍道。
钱婆婆看着江霜雪的这副模样,她想起今天在邑城街道听到的流言,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江霜雪。
好一会,江霜雪才发现钱婆婆依旧站在自己身旁,她看了看钱婆婆,问道:“钱婆婆,有事?”
“夫人,如今邑城里都传开了,侯爷要为依兰院那位请封国夫人,这事都快成为了街头巷尾的笑谈了。”
钱婆婆看着江霜雪似乎若有所思的神情,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不妥。
“夫人,容老奴多嘴说一句,您就是太过仁厚,依兰院的那位从进门时,就仗着侯爷的宠爱,没有给您行过妾礼,您大度不计较,她之后就越发没了规矩。居然撺掇起侯爷给她请封国夫人,要跟您平起平坐,这样的妾室迟早是祸害。”
钱婆婆越说越激动,不由得声音就提高了一些。“夫人怀四小姐时,怎么就这么巧被她的三小姐给冲撞了,害得夫人早产,要不是夫人早有准备,让徐大夫在府中给您待产候诊,您差点就一尸两命了。”
说着钱婆婆的眼眶子不由得也慢慢湿润,江霜雪将手中的帕子递给了钱婆婆,钱婆婆拭了拭眼眶中泪水。
“我与瑶儿母女平安,以后这事不许再提了。”江霜雪瞪了一眼钱婆婆,幽幽地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说话间凌柱走进屋内,钱婆婆哭红的双眼,看到凌柱走来,她向江霜雪福了福身,就慢慢退出屋内。
“母亲,凌柱给您请安了。”十岁的凌柱恭恭敬敬地给江霜雪作了个揖,然后一动不动站在江霜雪的面前。
江霜雪看着谦虚有礼的凌柱,他又长高了一些,在江霜雪的印象中,凌柱总是这么听话懂事,身上一点都没有一个侯府少爷的骄纵,江霜雪不由得感慨,如果凌柱是她的亲生儿子该多好,任凭冷秋叶折腾,平远侯府有嫡子,她又怎会有如今的困境。
可惜她江霜雪要一辈子与冷秋叶相争到死,她一个侯府的嫡出千金,如今沦落到要跟个妾室一争长短,忽然间江霜雪觉得自己与凌柱这个庶子一样,既卑微又可怜。
江霜雪拉住了凌柱的手,关切地说道:“柱儿,要跟先生好好学习,你要勤勉些,将来才能有一番作为。”
凌柱乖巧地点点头,江霜雪又把他拉近了些,轻声说道:“晚饭就在我这吃吧,凌希好久没见到你这个哥哥了,等下看到你,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说话间凌希与银杏就小跑进了屋内,凌希老远间看到凌柱,她开心地呼唤着:“哥哥。”
凌希的一双眼睛微红,白净的小脸上也不知什么时候抹得一块一块的黑痕,衣服上也有些褶皱,还粘上不少青苔与泥灰。
“凌希你怎么弄成这样,哪里还像个侯府的小姐,都快成了乡间的野丫头了。”江霜雪边说边用手绢将凌希脸上的黑痕轻轻拭去。银杏悄悄地走到凌希身后,似乎有什么要说,可最后又默默地低下了头。
听到江霜雪的话后,原本兴高采烈地凌希,瞬间就耷拉下自己沮丧地小脑袋,一言不发地站在那。
江霜雪看着女儿这副小可怜的样子,又心软起来,“快回房间去洗把脸,然后换套衣服再出来吃晚饭吧,今天柱儿也在听雨斋吃饭,”
凌希一听凌柱也留在听雨斋,原本还在为下午冷秋叶的无理取闹而郁闷的她,一下子就立刻高兴起来,她几乎就是一路小跑就回了房间。
江霜雪开始张罗起下人们准备晚饭食物,她望了望门口,估计凌霄今天是不会来她这了,她也不知道该不该期许凌霄来她听雨斋,也许来与不来都是好事。
江霜雪释怀地坐在餐桌旁,凌柱看到江霜雪入座后,才小心翼翼地坐下。不一会凌希也跑回前厅,凌希紧挨着凌柱坐下,时不时还给凌柱夹菜,江霜雪看着凌希,小小的人儿,连筷子都拿不稳,还要给哥哥凌柱夹菜,不由得觉得好笑。
忽然凌霄走进了屋内,江霜雪一愣,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起身走到凌霄身边,轻手轻脚地帮凌霄将衣带解下,然后又唤来丫鬟伺候凌霄更衣洗手。
凌柱也连忙起身站在一旁,凌希一看到凌霄,更加开心了,好长时间没有见到凌霄了,她笑嘻嘻地往凌霄身前跑去。
“阿爹你回来了,希儿可想你了。”
“我再不回来,你就无法无天了。”凌霄也不知道哪来的怒火,看了一眼凌希,然后怒气冲冲地说道。
江霜雪心中一惊,凌霄还是带着一腔的怒火来了。她立刻将丫鬟们都遣走,然后走到凌霄面前,小心翼翼地问道:“侯爷,这是怎么了,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那得问问你的好女儿了。”凌霄看了一眼凌希,慢慢地走到餐桌旁坐下。
江霜雪赶忙给凌霄斟满一杯酒,然后厉声问道凌希:“你又做了什么,让你阿爹生气了。”
凌希的小眼珠转了一圈,难道是因为下午的事情?可她确实没有推倒凌曼。想起下午冷秋叶的话,凌希的心中有些委屈,凌希一言不发的站在那一动不动。
凌霄将桌上的酒一饮而尽后,生气地将酒杯重重地拍打在桌上。
“她下午在花园中,将曼儿从青苔阶上推下,曼儿的额头差点就磕破了,现在头上还有个红肿的大包呢。”
江霜雪才想起刚刚凌希回到听雨斋的样子,原来下午她在花园与凌曼玩耍。她当然不相信自己的女儿会将凌曼推下青苔阶,很显然又是冷秋叶在挑唆。可她又一想,如果冷秋叶真的得偿所愿了,凌霄何必来听雨斋兴师问罪?看样子凌霄的怒火还是因为请封失败了。
江霜雪明白得让凌霄的怒火发泄出来,不然冷秋叶再添油加醋一些,这事情估计就得闹大了,凌希又得吃大亏,她立刻大声训斥凌希。
“凌希,你是越发的没规矩了,怎么可以带着妹妹在那么危险的台阶上玩耍,妹妹受伤了,你这个姐姐难辞其咎,今天不许吃晚饭,罚你去跪祠堂反省。”
江霜雪又给凌霄斟满一杯酒,她夹了几道凌霄喜爱吃的菜,放在凌霄面前的餐盘上。
“凌希就是喜欢跟哥哥妹妹们玩,小孩子玩耍总是没有个度,玩耍间总会有拉扯的,凌曼大概也是不小心才摔下青苔阶的,不过凌希毕竟是姐姐,妹妹受伤,不能护妹妹周全,她确实做得不好,就罚她去祠堂反省,侯爷看可好?”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推妹妹。”凌希听到江霜雪这样说,她更加生气了,冷秋叶可以诬陷她,但她不能就这么白白受委屈,她要说清楚。她生气地跑到江霜雪的面前,大声为自己辩解着。
“你还不知错。”
凌霄大怒,丢下手中的筷子。原来冷秋叶说的还真不假,凌希果然理直气壮,凌霄又瞪了一眼江霜雪,怒气冲冲地对江霜雪说道:“这事你会不知道?”
凌希一看凌霄将怒气发泄在江霜雪的身上,凌希更加伤心与委屈了,她冲着凌霄大声说道:“不是我,就不是我,阿爹怎么就不信呢,阿爹太偏心了。”说着她又委屈地大哭起来。
“看你现在这副飞扬跋扈的样子,说不是你推的曼儿,我都不信。”凌霄说完又故意看了一眼江霜雪,很显然他这是在指桑骂槐。
“阿爹说是我推的,那阿爹亲眼瞧见了吗?”凌希气呼呼地看着凌霄,一双圆鼓鼓的杏眼瞪得十分大,好像差点就要掉出眼眶。
“丫鬟小兰亲眼看到还不够吗?”凌霄大怒道。
“我是平远侯府的小姐,小兰只是个下人,什么时候,一个下人的话比主子的话还有用,那到底小兰是小姐,还是我是小姐呀?”凌希更加气愤地顶撞起凌霄。
凌霄一怔,他倒是被凌希的话给问住了,确实如此,没有道理仅听一个下人的话,就要问罪小姐的。可凌霄转念一想,这又不像一个七岁的孩子能说出的话,凌霄开始疑惑起来,凌希这番话是不是江霜雪教的?顿时凌霄又气不打一处来。
“放肆,你是说阿爹昏聩,冤枉你了,反了你了,这么顶撞父亲,今天我就要好好教训你下,让你知道规矩。”
凌霄一把将桌上的酒杯摔在地上,大喊道:“来人,去拿藤条来。”
下人走进屋内,将藤条递到了凌霄手中,凌霄抬手,眼看就要打到凌希身上,突然凌柱的身体挡在凌希前面,凌霄的藤条就重重地打在了凌柱的身上。扑通一声,凌柱就跪在了凌霄面前。
“父亲,是我不好,之前和妹妹们一起玩耍,我贪吃坏了肚子,就离开了妹妹们去如厕,三妹妹才会不小心跌落青苔石阶。妹妹们都年幼,是我这个哥哥没有看护好,您要打就打我吧。”
凌希一看哥哥凌柱挨打了,顿时又嗷嗷大哭起来,比自己挨打还要伤心。凌霄看到跪在自己面前的长子凌柱,不禁冷笑一声。
“你真是你母亲的好儿子。”说完他还看了一眼江霜雪,“夫人可真是治家有道。”
凌霄的心中不由得又对江霜雪厌恶几分,他看了看跪在自己身前的凌柱,以及在一旁大哭不止的凌希,冷言冷语地对他们说道:“那就都去祠堂反省吧。”
凌柱拉着凌希缓缓地向祠堂走去,已经快哭成泪人的凌希,不停地回头望着凌霄,凌霄还在愤怒地自饮自斟,一旁的江霜雪战战兢兢,凌希忽然觉得,渐渐消失在她眼中的这个父亲,既陌生又害怕。
“哥哥,真的不是我。”凌希哭泣着,委屈地对凌柱说道。
“我知道。”
“那为什么阿爹就是不愿意相信我?”
“在侯府里,父亲更愿意相信冷姨娘。”凌柱幽幽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