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礼毕,贺元明看了众臣一眼,不满地问太傅,“太傅,这一大早的,非要吵着让朕上朝,可是有何重要之事要奏?”
太傅极力压抑着心中的不满,冷哼一声,中气十足道:“皇上,老臣以为时辰已经不早了,皇上切莫贪恋后……宫温暖而荒废了前朝之事……”
贺元明有些尴尬,微微坐直了身子,一脸不悦。
太傅当着群臣的面指责他的不是,换做是谁应该都不会高兴,更何况他是一国之君。
贺元明看了看太傅的神色,也是一脸不善,正好找不到理由发作,仿佛就在等着他自己往枪口上撞,他动了动嘴唇,最终只好作罢,转而将目光望向了季允。
“季爱卿,朕听韩爱卿说昨日云冲可是大败黑风寨凯旋而归?”
季允一听皇上叫自己的名字,自然是喜不胜收,他上前一步躬身道:“犬子愚钝,承蒙皇上隆恩才能够获此大胜,皆是皇上圣明决断。。。”
贺元明听着甚为动听,连连点头,“好……好……爱卿教子有方,理应重赏。云冲将军剿匪有功,也该重赏。来人……”
站在太傅身后左侧的季云冲一听皇上要赏自己,别提有多高兴,脸上早已挂上了洋洋自得的笑容。
季允也正兀自高兴着,没想到冲儿随随便便地去攻打了一下黑风寨就能得到重赏,此行果然是值了。
贺元明正准备重赏季家父子,不料太傅突然出声制止,丝毫不给面子地反驳道:“皇上,臣认为不该赏。”
太傅不急不慢,声音平缓,面色从容,看得贺元明极度不爽,又不好发作,只好笑着问道:“太傅何出此言?”
太傅道:“据臣所知,季将军此次讨伐黑风寨并未有半分功劳,也未伤敌方一兵一卒,又何来有功一说?”
贺元明微微尴尬,竟有些说不上话来。
韩熙的话他自然是信的,可太傅如今当着众臣这么一问,他也不好反驳,只得佯装大怒道:“放肆,竟有这种事?季爱卿,你可有说法?”
季允前一秒还在想着皇帝的重赏,怎会知道下一秒便被皇帝训斥,他抬起头望着贺元明的方向,可是贺元明看得并不是他,而是季云冲。
见迟迟没有人答话,季允微微偏头看了看季云冲的方向,他差点没气背过去,季云冲完全还沉浸在皇帝说要赏他的一幕里,嘴角仍然还挂着傻笑,全然没有理会皇帝的大怒。
贺元明咳嗽两声,右手撑在龙椅上,身子微微前倾,又问了一句,“季爱卿,可有话说?”
季云冲仍然没有反应,群臣都替他捏了一把冷汗,站在季云冲身后的一位将军实在看不下去,扯了扯他的衣角,好心提醒了一句,季云冲这才如梦初醒。
他居然直愣愣地盯着贺元明,目光木讷,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丞相墨宁突然冷冷道:“季将军,皇上问话,你怎的如此放肆,还不快跪下请罪。”
季云冲这才慌忙下跪,连声道:“臣有罪,请皇上开恩……”
其实他心里完全不知道皇帝到底为何而生气,只是听丞相说请罪,他便乖乖地跪下认罪。
季允站在一旁,面色微沉,心早已沉到了谷底,可是脸上却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他微微仰头,叹息一声,无语问苍天啊,为何自己会有这样一个不堪大用的儿子……
季云冲被吓得只敢趴在地上不敢起身,他悄悄抬起头望向季允的方向,正好季允也在看着他,季云冲眼里满是恐惧,仿佛在用眼神示意季允,‘父亲救我’。
季允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已无太多情绪,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让人有些措手不及,可是季允是何许人也,他又怎能没有自救之术?
只见他诚惶诚恐地对着贺元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嘴里大叫着:“皇上……”
贺元明原本是要问罪于季云冲,听季允这么一声,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来。
季允见皇上看向了自己,忙作势又大大地作了一揖,慌忙道:“皇上,犬子无能,虽并未重创黑风寨,倒也彰显了皇上您的神威,让黑风寨众人不敢恣意妄为,还望皇上念在犬子年幼,又是初次领兵的份上,网开一面……”
季允表情诚恳,苦苦哀求着贺元明。
贺元明为之动容,微一犹豫,看了下堂下众人,大多都是埋着头,对此事不闻不问。
这个时候,事实都摆在眼前,季云冲讨伐黑风寨并未有半分功劳,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实,若此时出来求情,加上这件事又是太傅亲自挑起,不就摆明了和太傅不对味,即无益于事情的发展,更加对自身有害,所以大家都没有吭声。
贺元明见没有人对此事发表意见,他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早朝前韩熙还特别提醒过他,说季云冲讨伐黑风寨有功,理应重赏,现如今反倒变成了无功而返,这岂不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贺元明挪了挪自己的身子,坐得更舒服一些,对着朝中众人问道:“众爱卿,可有话要说的吗?”
大多数人还是一个劲地埋着头,巴不得皇上当自己不存在,有个别人回应了的,不过皆是摇头表示自己没有意见。
而丞相和太傅只是笔直地站着,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贺元明尽管想要听韩熙的话赏季云冲,可是事到如今,竟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帮忙圆这个场,他突然感到很愤怒,对着太傅狠狠一瞥。
太傅仍然笔者地站着,不为所动,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贺元明知道大家都在等着他最后定夺,作为一国之君,他其实心里知道,自己在兵权等问题上并没有太多的实权,先帝临终前便嘱咐要将兵权交由太傅把持,他就算万般不愿,怎奈太傅一向为人谨慎,并未犯任何错误,贺元明想要改变如今的局势也是有心无力。
他想要做的事情,不是太傅不准,就是丞相各种大道理说不能,再不然就是群臣上书,拿先帝的光辉事迹来压他。
虽然先帝晚年残暴,但是早些年登基也确实做了不少实事。
贺元明心里知道,自己的这个皇帝做得着实窝囊,大家也都有恃无恐,不把他放在眼里。
尤其是这种关键时刻,都是闷不吭声地杵着,让他觉得自己甚至连太傅都不如,大家见到太傅至少会恭敬地礼让三分,而见着他不过是装装样子奉承罢了。
他愤怒地拍了一下龙椅,冷哼了一声,正准备无奈地下最终的论断。
此时大殿之上终于有一个慵懒的声音传来,竟带着一丝笑意,仿佛这朝中微妙的氛围完全不曾影响到他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