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菩萨注意观音禅院很久了,这观音禅院位于哈密国和乌斯藏国之间的深山老林里,往东走,要走两个多月才能看到哈密国的人烟,往西走,也要走五七日才能走到乌斯藏国一个叫高老庄的村庄。
禅院每年都会给观音菩萨重塑一遍金身,受到如此隆重的对待,观音菩萨自然要上心一些,曾经降临观音禅院暗中观察,结果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那是在一百年前,观音菩萨到达禅院降停在金身塑像上,她发现观音禅院的院主金池长老已经有一百七十多岁了。
一个凡人,怎么可能这么长寿?
观音菩萨暗暗心中,开始留意起来。终于她发现了观音禅院以南二十里路有一座黑风山,山上有一个妖精,乃是狗熊成精。这熊罴怪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法门,竟学得一身炼丹服气之法,他将金丹赠与金池长老,金池长老每服一粒金丹便能借此延寿几十年,而剩余的金丹则被金池长老高价“舍”给四面八方前来拜求观音菩萨的富贾大户。
金池长老知道,靠金丹长生不老,乃是逆天而行,所以他不敢肆意妄为,每个人最多只“舍”一粒金丹,人间多出几个一百多岁的老寿星,天帝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观音菩萨本想制止此事,后来转念一想,既然老院主对自己供奉有加,自己又何乐而不为呢?那些吃了金丹益寿延年的凡人,都以为是菩萨显灵,这对自己的名声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所以,一百年来,观音菩萨对熊罴怪和金池长老的金丹产业链听之任之。
这天,观音禅院冒冒失失闯进来一个年轻人,他头裹绵布,身穿蓝袄,持伞背包,敛裩扎裤,脚踏着一双三耳草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跪倒在观音像前,口中念念有词:“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啊,救救我家小姐吧。”
一个名唤广智的小和尚上前问道:“施主何苦烦忧?”
年轻人说道:“小师父,你不认得我了吗?”
广智定睛细看,说道:“你是高老庄的高才。”
年轻人答道:“我正是高才,去年我陪高老太公来此朝拜菩萨,求得一枚不死金丹呢。”
广智笑道:“说起来,我们师兄弟一直纳闷呢,高老庄这地方穷乡僻壤的,从来没也没过一个富贾大户,你家高老太公怎么突然就发迹了,竟然有钱来请金丹?”
高才答道:“还不是三年前他招赘了一个上门女婿?那男人特别勤快能干,短短一二年光景,高老太公就家境殷实,买房置地,如今已经富甲一方了。”
广智问道:“既然已经富甲一方了,你为何还是一脸忧戚之色呢?”
高才叹气道:“大概半年前,我家相公突然变了,变成一个长嘴大耳朵的呆子,脑后还有一溜鬃毛,身体粗糙怕人,头脸就象个猪的模样。他又会弄风,云来雾去,走石飞砂,唬得高老太爷一家并左邻右舍,俱不得安生。太公给了我几两银子,教我寻访法师,拿那妖怪。我这些时不曾住脚,前前后后,请了有三四个人,都是不济的和尚,脓包的道士,降不得那妖精。这不,我只好到观音禅院来,请法师们降妖啊。”
广智说道:“降妖伏魔,本是我辈分所当为。只是这一来一回就要十多天……”
高才立即说道:“只要法师们能降了猪妖,高老太爷愿给菩萨重塑金身。”
广智说道:“重塑金身就免了,折合成五百两现银吧。”
“五百两?”高才吃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广智却说道:“富甲一方的高老太公也嫌多吗?去年高老太公来请金丹,只讨得他三百两白银,我们老院主还说忒卖贱了,教后代儿孙没钱使用。”
高才连声说道:“只要法师们能降了妖,五百两就五百两吧。”
广智说道:“我们马上安排法师前往降妖,你先回去吧,让高老太公准备准备。”
高才连声致谢,离开了观音禅院,快马加鞭地回往高老庄。
广智和尚寻到后院,厢房里却传出呷笑之声,只听老院主说道:“你这水灵灵的皮囊啊,我怎么看都看不够。”
一个少年人的声音说道:“师祖就多摸几下呗。”
广智听出来,这是他师弟广谋的声音。
老院主说道:“你这杨花水性,深得我的脾胃。”
“师祖什么时候赏我一粒金丹啊,也好让我一直侍奉师祖。”
“金丹会有的,就看你还能为我做什么了?”
“我什么都愿意做。”
广智听不下去了,他可不能让这个小师弟捷足先登,于是清了清喉咙,嗔道:“这个小贱货,又在勾引师祖了。”说着话,走进了厢房,金池长老正半躺在床上,广谋和尚浑身赤裸地坐在旁边,金池长老一双老树皮般的手在广谋光溜溜的身体上摸来摸去。广智二话不说,坐到了金池长老身边,嗔道:“师祖,别被这小淫贼把魂勾走了。”
金池长老一只老手直接伸进了广智的僧袍下面,淫邪地说道:“我的魂儿要被你勾走了。”
广智一边任由金池长老摸着他,一边说道:“师祖,来买卖了。”
“什么买卖?”金池长老的手一直没有停。
“高老庄高老太公家里闹妖怪了,刚才派人来请我们去降妖呢。”
广谋说道:“我们哪里会降妖?”
广智说道:“你懂什么?随便去做做样子,就能赚他五百两白银。”
金池长老说道:“就照广智说的办。明天一早,你们两个就去高老庄走一趟。”
话音刚落,却听屋外传来鼓鸣之声,原来已是黄昏时分,可接着又传来敲钟的声音。金池长老自言自语道:“谁这么胡闹,乱敲钟。”
所谓晨钟暮鼓,早晨敲钟晚上撞鼓,这都是有章可循的。如今既敲钟又撞鼓,岂非儿戏?金池长老觉得这十分不够庄严。可是,那钟声似乎绵绵不绝,于是他就很生气,坐起身来,整理一番衣襟,也让广谋把僧袍穿上,广智广谋一边一个,搀着他走出了厢房。
却见禅院里来了两个陌生的和尚,一个相貌堂堂,另一个却十分丑陋,正在那里不停地撞钟呢。
一个和尚问道:“你为什么还要撞钟?”
那丑和尚笑道:“你那里晓得,我这是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的。”
广智骂道:“哪个野人在这里乱敲钟鼓?”
那丑和尚跳将出来,咄的一声道:“是你孙外公撞钟玩,你不服气吗?”
广智这才看得仔细,那撞钟的和尚何止丑陋,简直奇丑无比,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我的妈呀,雷公爷爷!”
那丑和尚说道:“雷公?他是我的重孙子呢!告诉你们吧,我们是东土大唐来的老爷。”
那个相貌堂堂的和尚说道:“悟空,不得无礼。”
广智说道:“哼!东土大唐有什么了不起!”
金池长老说道:“不得无礼!”
陈玄奘走上前来,说道:“老院主,贫僧这厢有礼了。轻造宝山,不知好歹,恕罪恕罪!”
金池长老说道:“不敢,不敢!老爷,东土到此,有多少路程?”
陈玄奘道:“出长安边界,有五千余里;过两界山,收了一个小徒,一路来,行过西番哈咇国,经两个月,又有五六千里,才到了贵处。”
金池长老说道:“也有万里之遥了。我弟子虚度一生,山门也不曾出去,诚所谓坐井观天啊。”
陈玄奘问道:“老院主高寿几何?”
金池长老得意地说道:“痴长二百七十岁了。”
一介凡人能活这么久,的确是一件可以得意的事,金池长老已经不知道在多少人面前炫耀过自己的寿命了,却没料想今天遇到了孙悟空。那孙悟空是个心直口快的主儿,听到金池长老如此吹嘘,便说道:“嘿!你还是我的万代孙儿哩!”
陈玄奘心中叹了口气,这徒弟怎么可以如此得罪人呢?他却不知道,孙悟空自从进了观音禅院,就开始故意惹事了。
陈玄奘说道:“不要不识高低冲撞人。”
金池长老被顶撞之后,心中颇为不忿,但是强压怒火,依然很客气地问道:“老爷,你有多少年纪了?”
孙悟空不屑地说道:“不敢说。”
金池长老嘿嘿一笑,知道这个丑和尚定是个疯子,也就不再理他,只叫献茶。广智和尚拿出一个羊脂玉的盘儿,有三个法蓝镶金的茶盅,广谋和尚提一把白铜壶儿,斟了三杯香茶。真个是色欺榴蕊艳,味胜桂花香。
陈玄奘夸爱不尽道:“好物件!好物件!真是美食美器!”
金池长老很是得意,假意客气道:“污眼污眼!老爷乃天朝上国,广览奇珍,似这般器具,何足过奖?老爷自上邦来,可有甚么宝贝,借与弟子看看?”
陈玄奘说道:“可怜!我那东土,也没什么宝贝,就有时,路程遥远,也不能带过来。”
孙悟空自进了观音禅院,就一直处处留心,暗暗观察。开门的和尚铜环双坠耳,绢带束腰围,这身打扮十分的奢侈,浑不像出家人节俭朴素的样子。
而这老院主呢?头上戴一顶毗卢方帽,猫睛石的宝顶光辉;身上穿一领锦绒褊衫,翡翠毛的金边晃亮。一对僧鞋攒八宝,一根拄杖嵌云星。浑身珠光宝气,与其说是得道的高僧,不如说是富可敌国的富家翁。
而这位富家翁端茶倒水竟也是如此讲究,又是羊脂玉的盘儿,又是法蓝镶金的茶盅。
这哪儿是出家人的样子?
孙悟空断定,这个老院主如此重视身外之物,那么一定是个贪婪之辈。要引诱贪婪之辈,则必须示以重宝,于是说道:“师父,我前日在包袱里,曾见到你的锦斓袈裟,那不就是件宝贝吗?拿给他看看如何?”
观音禅院的众僧人听说袈裟,一个个冷笑。
孙悟空道:“你们笑什么?”
一个大和尚说道:“老爷才说袈裟是件宝贝,实在太可笑了。若说起袈裟,我们每个人都不止二三十件,而我师祖在此处做了二百五六十年和尚,足有七八百件!”
孙悟空嘿嘿一笑,说道:“那就拿出来看看吧。”
金池长老十分得意,便叫人开了库房,抬出十二个柜子,放在天井中,开了锁,两边设下衣架,四围牵了绳子,将袈裟一件件抖开挂起,请陈玄奘师徒观看,果然是满堂绮绣,四壁绫罗!
孙悟空一一观之,都是些穿花纳锦,刺绣销金之物,笑道:“好,好,好,收起来,收起来!把我们的也取出来看看。”
陈玄奘慌忙拉住了孙悟空,能向外公求救,然后领兵剿灭水贼,陈玄奘在人情世故当然不会是等闲之辈,孙悟空看到的情形,他也都看到了。孙悟空猜测这群和尚不是良善之辈,他也猜到了。他与孙悟空唯一的不同是,一个想躲事,一个想惹事。
陈玄奘悄悄说道:“徒弟,莫要与人斗富。你我是单身在外,只恐有错。”
孙悟空一直在等这机会呢,如何肯放过?说道:“看看袈裟,有何差错?”
陈玄奘只好直言不讳地说道:“你不曾理会得,古人有云,珍奇玩好之物,不可使见贪婪奸伪之人。倘若一经入目,必动其心;既动其心,必生其计。”
孙悟空说道:“放心放心!都在俺老孙身上!”
然后,他再也不听师父劝阻,不由分说,急急地走了去,把个包袱解开,早有霞光迸迸,尚有两层油纸裹定,去了纸,取出袈裟!抖开时,红光满室,彩气盈庭。众僧见了,无一个不心欢口赞,只见这袈裟千般巧妙明珠坠,万样稀奇佛宝攒,上下龙须铺彩绮,兜罗四面锦沿边,
金池长老收集了一辈子的袈裟,却没见过此等宝物,走上前跪倒在陈玄奘面前,眼中垂泪道:“我弟子真是没缘!”
陈玄奘瞅了猴子一眼,他知道果然惹出事来了,但却装作不知,将金池长老搀扶起来,问道:“老院主这是为何,快快请起。”
金池长老说道:“老爷这件宝贝,方才展开,天色晚了,奈何眼目昏花,不能看得明白,岂不是无缘?”
陈玄奘说道:“掌上灯来,让你再看。”
金池长老说道:”爷爷的宝贝,已是光亮,再点了灯,一发晃眼,莫想看得仔细。”
此时,陈玄奘和孙悟空都已知晓,这金池长老就是想把袈裟留下来,陈玄奘佯装不知,孙悟空却故意自投罗网,问道:“你要怎么看才好?”
金池长老正中下怀,说道:“老爷若是宽恩放心,教弟子拿到后房,细细地看一夜,明早送还老爷西去,不知尊意何如?”
陈玄奘一听,果真如此,埋怨孙悟空道:“都是你!都是你!”
孙悟空笑道:“怕他怎的?等我包起来,教他拿了去看。但有疏忽,有俺老孙呢。”
陈玄奘没办法,只好将把袈裟叠整齐,递与金池长老,说道:”凭你看去,只是明早照旧还我,不得损污。”
金池长老喜喜欢欢,着广智和尚将袈裟拿进去,又吩咐众僧,将前面禅堂扫净,取两张藤床,安设铺盖,请两位老爷安歇;一壁厢又教安排明天的早斋送行,遂而各散。
坐在禅堂里,陈玄奘忍不住埋怨道:“悟空啊,那老和尚分明是个贪婪之辈,你如何与他斗富?”
孙悟空说道:“师父,你就放宽心,保你袈裟没事。”
陈玄奘说道:“那是菩萨赐予我的,一时不曾离身,如今被他人拿去,我便仿佛六神无主一般。。”
孙悟空说道:“师父,咱们出家人,本该无身外之物的,一件袈裟也不必如此刻刻在念。”
陈玄奘叹道:“你这猴头!明天我只管跟你要袈裟,万一有什么差池,看我不多念即便紧箍咒。”
孙悟空说道:“好啦,好啦,知道了!师父,赶了一天的路,赶紧睡吧!”
陈玄奘的确累了,一会儿的功夫便传来了轻微的鼾声。孙悟空弄个精神,摇身一变,变做一个蜜蜂儿,飞到屋外,看到一处禅堂还有亮光,便凑了过去。
只见那金池长老手捧袈裟,竟然在哭泣不休。
广智和尚问道:“师公,你哭什么?”
金池长老说道:“我哭无缘,看不得唐僧宝贝!”
广智说道:“把袈裟放在你面前,你只消解开看便罢了,何须痛哭?”
金池长老说道:“我今年二百七十岁,空挣了几百件袈裟,怎么得有他这一件?怎么得做个唐僧?”
广智说道:“师公啊,唐僧乃是离乡背井的一个行脚僧。你这等年高,享用也够了,为什么倒要象他做行脚僧?”
金池长老说道:“我虽是坐家自在,乐乎晚景,却不得他这袈裟穿穿。若教我穿得一日,就死也闭眼,也是我来阳世间为僧一场!”
众僧人七嘴八舌地说道:“好没正经!你要穿他的,有何难处?”
“我们明日留他住一日,你就穿他一日。”
“留他住十日,你就穿他十日。”
“就是,何苦这般痛哭?”
……
金池长老说道:“纵然留他住了半载,也只穿得半载,到底也不得气长。他要去时只得与他去,怎生留得长远?”
话说到这份上,所有的和尚都猜到金池长老的心思了,老院主已经起了杀心了。广智和尚说道:“师祖,要得长远也容易。”
金池长老闻言,欢喜起来道:“我儿,你有甚么高见?”
广智和尚说道:“那唐僧两个是走路的人,辛苦之甚,如今已睡着了。我们想几个有力量的,拿了枪刀,打开禅堂,将他杀了,把尸首埋在后园,只我一家知道,却又谋了他的白马、行囊,把那袈裟留下,以为传家之宝,岂非子孙长久之计耶?”
金池长老见说,满心欢喜,揩了眼泪道:“好!好!好!此计绝妙!”
孙悟空一听,觉得此计实在不妙,难道要他去杀了这些和尚吗?他跟和尚们是无冤无仇的。于是,使出了身外化身之法,一缕魂魄径直向广谋和尚扑去。
金池长老正吩咐僧众准备刀枪,突然听到广谋问道:“你是谁?”接着广谋说道:“你闭嘴!”
金池长老惊道:“广谋,你说什么?”
广谋和尚说道:“师公,此计不妙。若要杀他,须要看看动静。那个白脸的容易得手,那个毛脸的好像比较难。万一杀他不得,却不反招己祸?我有一个不动刀枪之法,不知你尊意如何?”
金池长老说道:“我儿,你有何法?”
广谋说道:“我们每人要干柴一束,舍了那三间禅堂,放起火来,教他欲走无门,连马一火焚之。就是山前山后人家看见,只说是他自不小心,走了火,将我禅堂都烧了。那两个和尚,却不都烧死了?又好掩人耳目。而袈裟则成了我们传家之宝。”
这番话说完,孙悟空的魂魄便离开了广谋的身体,广谋惊愕道:“发生了什么?”接着听到众师兄弟都在夸奖他。
“广谋,强!此计更妙!更妙!”
“强!强!强!还是广谋师兄厉害。”
广谋晕晕乎乎的,但是当看到金池长老正爱许地看着自己,他便跟着笑了笑,微微点了点头。
然后跟随众人一起去搬柴火去了,把个陈玄奘所在禅堂,前前后后四面围绕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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