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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长夜当空 第五十五章 天虹大轮

    秦淮滨长衫内藏的短刀名为“狼毫”,这把刀并非出自名炉,可自从他因刀法而声名鹊起,这刀也在一次次展露狰狞,渐渐被越来越多的人记住。

    只是今日,“狼毫刀”寸寸皲裂,仿佛被烈日暴晒了一个夏天的贝壳,被一阵风吹成了碎片。

    秦淮滨看了看手中只剩下刀柄的“狼毫”,眼中尽是惋惜之色。

    “我没想到竟然是你,既然如此,想必帮主也是影卫的人,难怪这些年,无极帮行事总有许多纰漏,原来骨子里已经烂透了。”

    张小龙缓缓显现出全部身影,南诏监察寺的影卫,以“无我之术”独步天下,世间无我,我便无形,要说隐匿之法,的确首屈一指。

    秦淮滨嘴角的猩红之色渐渐变的显眼,最终顺着颌下滴落,绽成大地上的梅。

    张小龙缓缓收敛笑容,正色道:

    “监察寺影十四,送书生上路”

    秦淮滨笑着道:

    “你们影卫一向与我黑鸦井水不犯河水,或者说三国皆与我黑鸦井水不犯河水,你们这次是脑袋被门夹了吗,还是说……”

    秦淮河这一瞬间想到了很多,比如人老了以后,总会做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令人觉得他是不是心性大变,可或许是这位老人心急呢,急于在生命的尽头再做点什么,而在南诏,只有一个老人能在垂垂老矣时做出这样的动静。

    也就是当今的南诏皇帝陛下。

    曾经的张小龙也就是现在的影十四目光渐渐阴寒,刚欲调动气机,却惊讶地发现,气机骤然不畅,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身影连退数步,惊讶地道:

    “秦淮滨,黑鸦第三十七,我看这个数字有些低了。”

    秦淮滨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渍,道:

    “可能因为我很少打架,更难得杀人。”

    “另外,今日既然大家都在这里,我们不妨把话说明白,南诏的影卫,想要的是我们黑鸦与魔教两败俱伤,借着今日之事为契机,让黑鸦与魔教甚至整个北幽杠上,南诏自然能获利。

    而黑鸦代表三角城,代表着某种三国君王都不喜的自由,虽然大家平日相安无事,可三角城依然是根肉中刺,西凉不愿先啃我们这块硬骨头,南诏同样不愿,唯独北幽,有这个胆子也有更锋利的牙口,所以南诏……便急着促成这桩美事,于是安排影卫暗中行事,而且就算失败了,南诏也没有损失,因为按计划,你们影卫根本不会暴露,按计划今日只是北幽魔教向无极帮发难,而这个计划中我此时应该已经死了,对不对?”

    影十四心中暗暗震惊,这个狼毫书生,早已闻名江湖,可不过是小有名气罢了,谁又知道他会如此心思缜密,至于那个与他一路同行的年轻人,监察寺并未放在心上的年轻人,究竟是什么来路,身怀魔教功法,却相助南诏人。不过,如果长青是黑鸦,那么倒可以解释一切。

    而他那诡异的剑法,强横的体质总令人觉得很不对劲,明明气机并不强大,却愈战愈勇。

    就因为这个小子,全盘计划便被破坏的七七八八。

    不过结局并没有区别,我会让秦淮滨与那个刘庸都死在这条葬马长廊上……

    刘庸听着秦淮滨缓缓道来一切因果,眼中惊疑不定,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成了南诏影卫的走狗,秦淮滨根本不是影卫,无极帮竟然是黑鸦的。

    刘庸暗自苦笑,可事已至此,全杀了吧,否则他如何能重回北幽,如何能获得那荣华富贵。

    自幼在北幽底层摸爬滚打,在暗中拜入魔教后修为突飞猛进,可他想要的更多,于是当年毫不犹豫地接受了朝廷建议,成功变成一名忠君爱国的明王教徒!

    刘庸双手运气,一道道风浪自其周身而起,搅动了脚下的枯藤落叶,被风浪压成了碎末再随风而起。

    仿佛平地生出两条风龙,朝那青衫书生飞去。

    青衫已无刀可用,却依然出刀,但那无刀之刀柄斩向的不是两条风龙,而是那罪魁祸首的影卫第十四。

    无刀之刀仿佛一道艳阳,刀意自血衫中蓬勃而出。

    此时影十四才真正展露全部实力。

    只见他双手十指舞动,一丝丝气机内力在面前画出一道道波纹,那些如水的波纹缓缓组成一道符字,竟是道门的“术”

    符字呈现淡淡的光泽,就像冬天你从河水里捞出一块浮冰,摆在胸前似的。

    明亮的刀意冲撞在那浮冰之上,浮冰在不断融化,刀意也在不断消退,可是浮冰率先出现无数裂纹,影十四闷哼一声,身体上骤然喷涌出无数血箭。

    青衫秦淮滨身后的两条风龙已经扑到近前,血色青衣上不断出现一道道白痕。

    那是疯狂的气机划过他的衣衫留下的证据。

    此时却有一人从天而降。

    一人却有六剑,一剑千层浪。

    二剑曲中人。

    三剑痴情往。

    四剑游子归。

    五剑月下盟。

    六剑情人杀。

    长青的衣衫仿佛有无数刀片划过,长青手中黑剑,一剑递一剑,不断劈碎风龙的爪牙,最终斩碎风龙的脊梁。

    最后一剑情人杀,情人杀人最无情。

    没有磅礴的剑意,只有那剑尖上的一点,凝聚的微弱剑意,无视那风龙临死的反扑。

    点在刘庸胸口,剑意仿佛箭矢,带出一道长长的血箭,飞向远方。

    世间武者境界或有相同,可人却是不同的,地境三品的秦淮滨有着令人难以想象的意气,刀意之胜,世间罕见。

    影十四的地字境最擅长隐匿,一身绝学在于一个巧字。

    刘庸最扎实,论修为是最强的。

    长青若是没有在岛上接下过黄老头的三拳,今日即使他体魄异于常人,也必定被轰杀当场。

    可是他没有,他能看透那条风龙的每一处杀机,然后恰到好处的以皮外伤躲过这样的杀机。

    最终用那令黄老头眼前一亮的第六剑重创刘庸。

    看似十分简单,实则长青在这六剑里,用出了当初在神仙岛上,从黄老头身上学到的一切。

    《天地一气》里重重经验,重重招式,黄老头的质朴一拳,拳拳皆有意。

    最重要的是他被黄老头的一气三百里无数次轰落山底。

    可以说,他被这个江湖最强的武夫当了一个月的沙包。

    又或者说他曾站在那山巅,看过无数风景。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却能令他的思维远超一般武者。

    那两条风龙内有多少气机流转,刘庸在这之后挥出了几掌,每一处玄妙之处,如何躲过,这些细节仿佛一副画卷,一瞬间在长青面前展开,令他找到了其中隐藏的破绽。

    于是,情人杀能一剑见功。

    这一切令他心生涟漪,仿佛一副灰白的山水画突然滴入一滴七彩的水墨。

    瞬间有了生命。

    在岛上曾经看到的风景,渐渐鲜活起来。

    此时刘庸身受重创,却并没有倒下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长青道:

    “我不知你是哪位祭司的人,可你明明是我明王教中人,一身剑意却又如此一往无前,好似出自那些剑宗名门。”

    刘庸皱了皱眉头,随即又舒展开来,笑道:

    “不过你或许不知道,我明王教的神功虹吸之术乃是世间最上乘的内功功法,如今的你还年轻,能修至第五重,可以吸纳游离于周身的无主气机补充自身,是不错,但是我已经是第六重,我还从来没有试过,吸取同门的滋味呢。”

    长青闻言,微微皱眉,虹吸之术?

    自己身怀的奇功便是虹吸之术吗,虽然已有预料,可年幼时听人谈论北幽魔教,那时候便觉得虹吸之术真是天下最恶毒的功夫,没想到,没成想,自己竟成了儿时恐惧的魔头。

    刘庸伸出一掌,五指成勾。

    长青与刘庸间隔三丈,这段空间仿佛塌陷,可以想象那疯狂的气劲。

    长青被迫向那刘庸连人带剑飞去。

    另一边,影十四受了重创,身形拼命倒退,一个强弩之末的用刀书生,是什么支撑他挥出刚刚那样一刀。

    秦淮滨左脚气机在地上炸出一个坑,甩出漫天血花,可以想象他是流了多少血。

    一瞬间已至那影十四身前,刀柄指在那影十四面门,一往无前地刀意穿过影十四的身躯,飞向远方。

    一时间影十四体内响起来阵阵噼里啪啦的经脉破碎之声。

    片刻后,直直向后倒去。

    而那边长青已被吸到刘庸身前,被疯狂向内挤压的气机逼迫着凝滞在半空中。

    刘庸另一只手向前探出,就那么对着凌空凝滞的长青,如龙汲水一般,一丝丝长青的气机缓缓自体内四肢百骸数百道穴窍中缓缓溢出。

    长青试图吸气,可浑身气力随着这气机锁定而变的荡然无存,于是长青只能被迫拼命回想记忆中神秘功法的运行线路。

    拽回一丝丝气机,一气连一气,拽回周身大穴,如同点亮天灯,体内气机缓缓相连,仿佛唤醒一只沉睡大蟒……

    脱胎于天虹大轮的虹吸之术共有九重,据说练至极致可以气吞山河,刘庸自然知道,这虹吸之术终究不是明王教教皇才能修习的天虹大轮,神通玄妙全部有限。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长青说道:

    “杀了你,再杀了那个书生,剩下的都不值一提,我就是很好奇,你这一身气力明明不过玄字境界却与地字境的我打了个七七八八,咦……”

    长青没有说话,因为他喉咙压着一口气,害怕一说话,一身气机又跑了出去,但他还是想多了,因为他此时体内气机气气归穴窍,如同黑夜里万家灯火缓缓点亮。

    刘庸惊讶的发现,起初自己是咬着这小子体内气机,并且实实在在地将那股气机缓缓拽了出来。

    就像乡下用食饵钓那些黄鳝,谁知那黄鳝突然缩了回去,并且带走了食饵。

    接下来刘庸便发现自身体内以虹吸之术巧取豪夺来的修为正在缓缓脱离自己控制。

    刘庸不禁想起了一个明王教内部的秘闻,明王教众,人人修习虹吸之术,夺取他人内力,其实啊,这一切不过是在为教皇做嫁衣,教皇修习的天虹大轮才是真正的神术,若是遇上不知好歹的教众忤逆教皇,教皇以天虹大轮这种神功,轻而易举便能夺走那人一身修为。

    明王教中,无论你是何种修为,都断然不敢忤逆教皇,因为哪有补品忤逆主人的道理。

    于是发现了真相的刘庸,从最初的惊骇,到渐渐释然,在这种功法之下,他连抵抗的心思都没有。

    此时长青双目赤红,他能感受到对方那源源不断灌输到自己体内的气机,无比雄浑地填充着他的身体,甚至比曾经吸取的任何一个人都要舒服,都能令他放松,这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长青看着刘庸,刘庸缓缓闭上眼眸,跪坐在地,气息断绝前,用细不可闻的语气道:

    “属下恭迎圣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