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月在这三角城有一座小院,小院远离玄武台,远离闹市,反正是个难得清净的地方,走入小院,黄土糊的墙面,院顶有一层网布,可以略微阻挡风沙。
院中种有枣树,这种枣树耐干旱,耐贫瘠,算是为数不多能在这里存活的果树,院中还放着六个腌菜缸,映月一进门就坐到枣树下的木椅上,闭上眼睛,极其陶醉的模样。
“你就这样把我这个客人晾在一边。”
长青走到枣树下,继续说道:
“以前在乡下和先生读书,学了个成语叫早生贵子,你这种了棵枣树,以后长了枣子,可不就是枣生贵子了。”
原本靠在椅子上的映月,睁开眼睛,破天荒地妩媚一笑道:
“怎么,你想让我早生贵子?”
长青转头看着她的眼睛,好在长青脸色略显苍白,倒不至于双颊飞红。
要是青松在的话,肯定让他快上啊,人家这么明显了,但是长青只是愣在树下。
映月已经嗤笑出了声。
长青摸了摸枣树粗糙的树皮,略微尴尬。
“那我走了”
映月重新闭上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长青缓缓走出,合上院门的一刹那。
映月睁开了眼睛,眼神黯然。
“胆小鬼……”
……
午后的一场大雨,青云山七十二峰被雨淋漓的仿佛人间仙境。
小指峰上,峰主杨天道人,不解签,不悟道,不拜祖师,破落道殿已经结满了蛛网,只有一处偏殿,尚且算的上干净整洁,偏殿里种着各色花草,有白而不魅的栀子花,有冠绝群芳的牡丹花。
青云峰七十二峰如雷贯耳,可世人却不知有这么一座小指峰,这峰上的一师一徒却也乐得清净。
临近傍晚,一张小楠木圆桌上,两双筷子,两个碗,一碟雨后嫩笋,炒的毫无人间烟火气,一盆笋干汤,用的去年深冬竹笋为原料,今天破天荒的还有一碟炒豆干。
林子清夹起一枚嫩笋,味道微甜,老道杨天看着林子清呵呵笑道:
“不如别下山了,你那什么北边有黑气,什么不详鬼物,师傅我不像你天生开了道门天眼,也没那本事强行去给自己开一个,可师傅觉得咱们修行嘛,修已身,无愧天地便是了,闲事啊,不是有青云真人他们去管么。”
林子清头也不抬地说道:
“伏魔卫道,也是我们的本分,你年纪大了,有些事不做,没事,我去就行了。”
林子清放下碗筷,抬头看着天边的几抹阴云,好不容易停了一会的雨又要来了,只是夏雨常伴雷霆,近来见了那些雷云,她便隐隐有些心烦。
杨天低下头,嘴里小声念叨着,什么本分不本分啊,我这就两个人,走一个,老头子我一个人发呆了呗。
林子清自然不会理会师傅的“疯言疯语”,只是没由来地想起小时候在林家,也是和这差不多的院落里,母亲是林家的小女儿,却是人未出阁已先孕,小时候家里人,都对他们母子指指点点,就连爷爷奶奶对他们也没什么好脸色,作为玉州大族的林家,为了隐藏家丑,只对外称林家小女儿已经因病没了,可笑她们母女便在那个四方小院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像两只金丝笼鸟一样。
母亲每日坐在亭中,遥遥望着天边,懂事的林子清很想问她,你这样等,难道能把她父亲等来。
后来她母亲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了,终于在一天夜里,断了气息。
林家那个爷爷奶奶,面无表情地让人匆匆连夜掩埋,好像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林子清那天起便与那个家断了恩情,之后四方小院里,只剩下她林子清一人坐在亭中,望着以前母亲望着的天边,日复一日,终于,有个穿着邋遢的老道人从天上落了下来,年纪小的林子清心想,原来神仙就是长这样的。
后来师傅说她天生道胎,可愿与他修行大道,林子清也不懂什么大道不大道,只是觉得能走出这个院子就是极好的。
然后师傅就带她走了,没有与任何人说,师傅带她一路上了青云山小指峰,她毕竟还小,赶了一路,身子疲累,在生人面前又不愿睡觉,一路上就跟师傅怄气,问师傅怎么不带她直接飞,师傅说修道要一步步走出来,飞来飞去,太不心诚。
小孩子哪懂这些,当时她就生气了,上山的时候气鼓鼓冲在前面,可毕竟只是孩子,又累又饿,从山道石阶上摔下来,好在师傅从后背托住了她,然后她便看到师傅抱着她,脚尖在山道上轻点,人就飞出去好几丈远。
和腾云驾雾一般,然后到了那个大殿,那时候大殿还算干净整洁,香客也有一些,只是这些年师傅照顾他,渐渐荒废了道殿,只剩下偏殿师傅一直还在打理,因为偏殿是她住的地方。
以前她总觉得师傅什么都教不了她,除了小时候教她读书认字以外,也不知道师傅从哪里找来那么多书,什么《三清无上决》,《飞流剑帖》等等,这些年他才知道,师傅为她跑遍了七十二峰,能借就借,能骗就骗,实在不行就偷了,可以说,林子清是集七十二峰绝技于一身的。
前几年,她没有自己的法剑,还因此事与师傅闹了几天别捏,后来师傅一个人跑去道殿,从香炉后面摸出一把旧剑,他硬说这是件了不得的神兵,剑名“霜夜”,说年轻时候他带着这把剑,不知有多少江湖女侠对他一见倾心。
林子清看着那柄有些陈旧的法剑,明显不配女儿身的她,可她看着师傅那骄傲的样子,又完全生不起气来。
如今她要下山,是想代表小指峰,自己的这个师傅是不怎么样,这座道殿是不怎么样,可她林子清,是青云山七十二峰小指峰弟子,替师行走天下,是弟子本分。
眼看要再落一场雷雨,却奇怪的没有落下来,杨天坐在破落道观前,
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
揉了揉微红的眼睛,心想这孩子和她娘真像啊,脾气这么硬,而且这性子冷冷清清的,也不知是像谁,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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