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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芸娘一手安排, 安国公府名门萧氏姐妹大宴贵女。

    安国公府花厅,殷明鸾一进来,就发现了众位贵女姣好面容, 完美礼节下隐隐的敌意。

    这次不是小女孩的嫉妒, 而是嫉恶如仇一般地, 颇具正义感。

    殷明鸾体会到了道路以目的滋味。

    一个姓方的姑娘拦住了殷明鸾:“长乐公主,你乃周室血脉, 却做出这等祸害天下,荼毒生灵之事, 你不觉得羞愧吗?”

    殷明鸾道:“敢问, 我做了什么事能够祸害天下?”

    方姑娘说道:“山东本来河清海晏,你却进谗言,要让陆桓去搅乱,他以陛下的名义, 假借督察,实则要害多少忠良含冤入狱,以此来成全他的高官俸禄。”

    陆桓当了右佥都御史以来,查处了许多贪官污吏,可是在许党蒙蔽下, 倒像是陆桓才是奸邪之辈。

    殷明鸾淡定说道:“我只做对的事,你们往后会知道的。”

    她淡然推开这姑娘, 笑道:“你挡住本宫的路了,让本宫想想, 你爹似乎是户部左侍郎方大人?”

    方姑娘脸色刷地变白了。

    殷明鸾暗暗叹气, 以势欺人, 威胁方姑娘父亲的官职, 她似乎越来越熟练了, 明晃晃一个奸邪之辈。

    殷明鸾落座,周围一圈没人敢坐,全部惊惶地站了起来,有些悄悄地走开,有些小心翼翼地向她告辞。

    殷明鸾坐下,听见不远处萧氏姐妹和边上的贵女谈话。

    一人问道:“萧姐姐,听说你在为列代贤女子编传。”

    萧松月点头微笑,十足贵女楷模,风度翩翩。

    有人道:“书成后,萧姐姐成就不在班昭之下了。”

    班昭续写《汉书》,青史留名。上京第一才女萧松月也野心勃勃,要做本朝的班昭。

    又有人问:“萧姐姐,本朝可有称得上贤的女子吗?”

    萧松月道:“我心中已有几人,可为女子楷模。”

    众贵女听了都心潮澎湃,恨不得自己的名字出现在萧松月的书上。

    殷明鸾慢慢饮了一口茶,名门萧氏恐怖的地方正在这里,只有他们才能告诉世人,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方姑娘出声:“萧姐姐,本朝的长乐公主,艳动天下,素有谋略,可为天下女子楷模?”

    “艳动天下,素有谋略”这八个字,简直就是说殷明鸾空有一副好皮囊,实则一肚子坏水,殷明鸾一听就知道接下来萧松月就要骂她了。

    果然,萧松月说:“为一己之私而致一省动荡,的确震动两京一十三省。”

    盈盈笑语不绝于耳。

    殷明鸾再次淡定喝茶。

    所谓名门,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罢了。

    她才不要做萧松月口中的女子楷模,过些日子,天下百姓就会知道,谁才是真正心系天下之人。

    殷明鸾品了茶,站了起来,她只做了这样一个简单的小动作,萧松月那边说话的声音霎时一静,都有些警惕地看着殷明鸾这边,像是就要四散奔逃。

    但是殷明鸾没有搭理她们,而是扶着玉秋的手,往园子里走去。

    茂林修竹掩着鹅石小路,一副清幽景致,殷明鸾走着走着,迎面走来一个人。

    三四十的样子,眉宇间似是狠戾,又隐有怯懦,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殷明鸾,让人有些不舒服。

    檀冬见状喝道:“大胆!”

    那人正是永宁侯陈平。

    陈平被安国公府里的一个小丫鬟引过来,走着走着,那小丫鬟却不见踪迹。

    他正疑惑见,忽然看见小径尽头走过来一个衣着华贵的美人。

    陈平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讶和惊艳,然后眯着眼睛,大胆地向她上下打量。

    陈平府中的侍妾妩娘,是一个绝代佳人。

    陈平偏偏就喜欢妩娘这一副相貌,要不然他不会容许这个家世卑贱的女子反抗挣扎的。

    而眼前这一位,竟然和妩娘有着六分相像,不像之处是精雕细琢一般,造出十倍于妩娘的美貌。

    陈平打量殷明鸾,穿着打扮一眼就看出非凡,气度更是雍容华贵。陈平府中中馈乏人,已经快有数十年了,他如今觉得,找到了配得上永宁侯府的主母。

    陈平作了个揖,问道:“敢问姑娘尊姓。”

    檀冬喝道:“大胆。”

    陈平边上低着头的侍女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话,陈平一惊,然后就是一喜。

    殷明鸾大概猜出了陈平的身份,见他不避让反倒更加大胆拿着眼睛看,面色不由得沉了一沉。

    檀冬瞪了陈平一眼,扶着殷明鸾绕过他。

    殷明鸾走了两步,背着陈平,说道:“本宫自小仰慕侯爷高义,但听闻永宁侯府姬妾如云,哎。”

    陈平听了殷明鸾这话,心中一边挂着殷明鸾,一边挂着他府中的姬妾,竟然是两头都舍不得。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再抬头,已经看不见殷明鸾的人影。

    陈平回到侯府,下人来报妩娘又逃出侯府,投奔她兄家去了。

    这一次,陈平没有急吼吼地去拿人,反而坐在太师椅上沉思着。

    殷明鸾扶着檀冬的手往回走,檀冬不解:“公主你为何对那好色之徒说那些话?”

    殷明鸾笑了笑:“好色之徒,我倒是有一个主意。”

    顾妩娘是在永宁侯府花园内被兄长顾封找上来的。

    顾封拉着顾妩娘的手,说道:“妩娘,跟我走。”

    顾妩娘摇摇头,眼中隐隐约约有泪:“兄长,我们逃不掉的。我们不过是一介草民,而陈平却是一个侯爷。”

    顾封和顾妩娘是一对兄妹,父母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们依稀还记得,幼时的那个午后,娘亲生下了一个小妹妹,全家人喜气洋洋地在煮红鸡蛋。

    但是夜色降临后,妹妹不见了,父母倒下,血和煮红鸡蛋的水混在一起,到处都是一片红色。

    顾封死死捂住顾妩娘的嘴,躲在了草垛里,逃过一劫。

    顾封和顾妩娘死里逃生,杂草一般顽强地活了下来。

    顾封盘了一个铺子,顾妩娘渐渐出落成一个美人,还和一个秀才有了婚约。

    可不幸的是,一日外出,永宁侯爷陈平看中了顾妩娘的美色。

    顾妩娘被抢入侯府,顾封抛下了他的铺子,一心要解救妹妹,在外行无定踪。

    上次顾封好不容易救出了妹妹,可是在他出去为妹妹买药的时候,永宁侯府的人又带走了她。

    几次过后,顾妩娘都开始认命了,她说道:“哥哥,你别管我了。”

    顾封不为所动。

    再一次,他们逃了,心惊胆战等了许久,这一次没有看到永宁侯府有丝毫搜寻的踪迹。

    顾封深感奇怪,一番隐秘打听后,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色中饿鬼永宁侯竟然转了性子,将姬妾都打发到了庄子里,只留下了一个为他生下儿子的娄氏。

    娄氏看见昔日情敌一个个离她而去,开始很是快慰,几天后却开始战战兢兢起来。

    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妾而已。

    陈平薄情如此,难道就没有抛弃她的那一天?

    娄氏思来想去,找到陈平说道:“侯爷为何最近转了性子,若是憋坏了身子该如何是好?不如叫庄子上的妹妹回来?”

    陈平有些动摇,终究烦躁地摇了摇头。

    娄氏试探着说:“张大人、李大人送过来几个绝色舞姬,侯爷可是要退回去?”

    陈平舍不得了,说道:“这个不急,先悄悄送进府来,切不要走漏风声。”

    娄氏心中凉了一片,终究新人总比旧人好,若不是自己有个儿子,恐怕一样老死在庄子里。

    娄氏心灰意冷地下去安排新到的舞姬,可是门口却闹哄哄的,一个面容清秀的太监正站在门口。

    娄氏问清楚了,小心回来告诉陈平:“醴泉宫的太监过来了,说是不准永宁侯府进新人,侯爷您看……”

    陈平差点晕过去,忍痛说道:“还不快送走?”

    陈平素了快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只觉得浑身痒痒,可是醴泉宫里的太监没有放过他,甚至变本加厉,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也开始悄悄在夜里窥视永宁侯府。

    陈平近日里用一餐饭,喝一盏茶都觉得心惊胆战,他忍无可忍,终于求了陈萧氏去宫里面见许太后,请求她不要让陈平娶殷明鸾。

    许太后面色沉沉地和陈萧氏说了几句话,就打发了她走。

    回家后,陈平一脸焦急地问陈萧氏:“大嫂,太后娘娘如何说?”

    陈萧氏只是摇了摇头。

    宫外京郊。

    殷明鸾骑在马上问道:“还有几家要走?”

    锦楼拿出一沓纸,抽出一张勾勾画画:“李氏,张氏,阮氏,王氏……接下来就差一个顾氏了。”

    陈平因为恐惧醴泉宫太监和锦衣卫,竟是将小妾都打发到了庄子里。

    这些被无辜打发的妾室自然是对陈平有满腔怒火。

    当初许多人进永宁侯府都是被强迫的,如今许多年过去,又被平白打发掉了,如何不怨?

    殷明鸾正是料到了这一点。

    眼看陈萧氏入宫,许太后依旧不松口,殷明鸾打算再加一把猛火。

    锦楼手中的一沓纸,都是陈平打发到庄子里的小妾写下的对陈平的诉状。

    强抢民女,打人杀人,贪污受贿应有尽有。

    那些写了诉状的小妾,殷明鸾都给了一大笔钱,好好地将她们送出了上京。

    这诉状在殷明鸾手中,就是把住了陈平的命门。

    殷明鸾一行人来到了一个院落,敲了敲门,却没人回应,她推开门,里面静悄悄,似乎没有人住。

    殷明鸾扬声喊道:“顾姑娘?”

    没人回应。

    “顾妩娘?”

    依旧没人回应。

    顾封和顾妩娘准备逃出上京。

    等到走到城门口,顾妩娘却忽然间想起来什么,说道:“兄长,小妹的长命锁还留在家里。”

    他们兄妹三人每人出生时,父母都会打一把长命锁,小妹长命锁还没来的及带上,就永远地不见了。

    顾封沉默片刻,道:“我们回去吧,把小妹带上。”

    他说的是“小妹”,而不是“小妹的长命锁”。

    顾父顾母已经长埋在地,小妹不知生死,这长命锁,他们却是要带走的。

    ……

    殷明鸾见院中没人居住,只能退了出来。

    锦楼走到旁边的一户人家打听,回来告诉殷明鸾:“邻居家婆婆说,顾家兄妹平日里这个时候就要回来,公主要不要等等。”

    殷明鸾摇头,她手中已经有了许多小妾的诉状,少一个顾妩娘的,没有什么大不了。

    她跳上了马,一挥马鞭,说道:“走吧。”

    顾封和顾妩娘躲在大树之后,见殷明鸾一行人走了,才悄悄走了出来。

    顾妩娘问:“那看起来不像是永宁侯府的人……”

    顾封沉吟:“小心为上。”

    他对顾妩娘说:“快走,取回长命锁我们就离开上京。”

    他看着殷明鸾远远而去的背影,道:“我们并未结交过世家子弟,来者善恶不知,还是避开为妙。”

    顾妩娘点了点头。

    不多久,永宁侯府收到了一封信,打开一看,是某个姓李的妾室将陈平这些年里犯下的事都抖搂出来,签字画押,一应俱全。

    这诉状不全,陈平明白,寄信的人手头不止这一份证据。

    谁寄给他这东西,也很明显。

    这次,陈平不敢再拖下去了,趁着许太后没有下懿旨指婚,忙聘了西街上一户商贾人家,婚事在两三天里就给办完了。

    慈宁宫里,许太后头脑发胀,听说了陈平的新鲜事,简直要气笑了。

    张嬷嬷看着许太后笑,觉得有些不安,问道:“太后娘娘,我们就这样由着长乐公主去吗?”

    许太后嘴角浮出笑:“由着她?”

    许太后将案几上一封密折递给张嬷嬷,说道:“你看看。”

    张嬷嬷结果一看,愣了半晌:“这……黄河大灾?”

    黄河大灾,祸及东昌府,怀庆府诸地。

    密折里不光说了黄河大灾的消息,还写到了殷衢有意要去往受灾最严重的怀庆府巡视。

    张嬷嬷松了一口气,笑道:“幸好娘娘消息灵通,等圣上离宫,太后娘娘尽可以打发了长乐公主去,就是圣上回宫想要补救,也已经迟了。”

    黄河泛滥已成定局。

    虽然有陆桓和殷衢御赐的宝剑,但人力怎可胜天。

    怀庆府尤为严重。

    又是一个暴雨夜,殷衢站在窗前,久久不动,雨打湿了他的衣裳,他丝毫不知。

    他在深夜收到了东昌府的奏折,山东诸府大灾。

    殷衢低沉的声音回荡在雨中:“消息先不要声张,谨防豪强屯粮乱市。”

    裴昭称是。

    殷衢的声音含着戾气,报出了几个名字:“张淼,周昌,黄文,革职查办,抄家,府中财物充作灾款。”

    殷衢说出这几个人的名字,丝毫没有犹豫,似乎在心中盘亘许久。

    裴昭知道,山东官场的事和京中的许氏门人脱不了关系,这次趁机拔除他几个爪牙,连许晖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殷衢又与裴昭商议了许久,才挥手让裴昭退下。

    他揉了揉眉心,皱着眉头回到寝宫。

    等到黄河大灾,难民流离失所的消息愈演愈烈,乾清宫的灯点了几天几夜。

    大朝会的时候,殷衢终于和百官议定,巡幸怀庆府。

    因为准备天子巡幸,宫里的事情一下子多了起来,殷明鸾心中焦急,根本找不到机会去说服殷衢带上她。

    就是寻着时机说上几句话,殷衢也没有被她说服,她还没来得及露一露梨花带雨的手段,就会被匆匆赶来议事的大臣给打断。

    殷明鸾呆在醴泉宫里焦急不已,窗外的雨哗哗下着,殷明鸾悄悄嘱咐了锦楼,让他准备着几身太监服饰。

    锦楼扑通一声就跪下来了:“公主,您随着陛下偷偷出宫,若是慈宁宫知道了,奴婢们都活不成了。”

    殷明鸾扶起他,这其实也是她所犹豫的原因,要不然她老早就准备好了,乔装打扮逃到天南海角去。

    她对着锦楼解释道:“放宽心,我只做太监打扮随皇兄出了宫,你们只需要在这一两日内糊弄过慈宁宫,到时候,皇兄下榻行宫之时,我自会向他坦白,并且为醴泉宫宫人求情,相信到那个时候,皇兄一定会帮我的。”

    锦楼被她说服了。

    于是当天夜里,锦楼悄悄为殷明鸾带来了衣裳。

    殷明鸾静静等待着,因为关乎自己的性命大事,所以忐忑紧张不已。

    然后她终于等到了……

    宫里忙了许多时日,钦天监拟定的好日子终于没有下雨,天子车舆和仪仗带着浩浩荡荡的宫人和侍卫出了宫门。

    殷明鸾打听过了,天子圣驾会向南行,首先会在瀛台行宫停留一夜。殷明鸾准备,就在那个时候,向殷衢坦白自己偷偷出宫,同时求殷衢庇护醴泉宫宫人。

    殷明鸾混在司礼监一行人中,跟着圣驾走了半天,直走到腰酸背痛,锦楼费劲手段,终于为她弄来了一匹马。

    到了晚上时候,圣驾走到瀛台行宫。

    殷明鸾带着锦楼,直接找上了多善,至于张福山,是她现在这种身份无法见到的大人物。

    多善本漫不经心,看到两个小太监过来还要呵斥,然后他首先认出了锦楼,忙挂上了笑:“锦楼公公,你怎么穿成这样啊,差点认不出。”

    锦楼拿下帽子冲着多善笑了一笑。

    然后多善看着锦楼身边的小太监也拿下了帽子,对着他笑了一笑。

    多善便笑不出来了,他哭丧着脸:“哎呦,祖宗,您怎么来了?”

    殷明鸾也不多解释,忙向多善说道:“快,带我去见皇兄。”

    多善继续哭丧着脸,他去了片刻后,回来告诉殷明鸾:“公主,已经是后半夜了,陛下歇息了。”

    歇息了?

    是不好打扰,若是皇兄有个起床气什么的,还真不好求情。

    可是……

    殷明鸾看着外边无边的夜色,心中焦急不已。

    已经是后半夜了,夜雨下个不停。

    殷衢伴着头疼,进入梦乡。

    他梦见了殷明鸾。

    却不是一个好梦。

    殷衢惊醒了过来。

    他想,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竟然梦见殷明鸾不是他的妹妹。

    他又想,或许是近日心情沉郁,这个有殷明鸾的梦,竟然凄凄惨惨。

    他起身,开始处理黄河泛滥引起的一系列麻烦事。

    但是,他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个梦。

    梦中,他离宫之后,殷明鸾被许太后等人所害,身份尽失,背负着污名嫁给了裴元白。

    他和殷明鸾,此生再不负相见。

    那个梦,虽然细节不甚清楚,但是却像是真有其事。

    梦中的他或许尚未生出对殷明鸾不堪的想法,一切都是懵懵懂懂。

    他会因为殷明鸾痴念裴元白而动怒,但是,面对妹妹想要嫁给裴元白的请求,他不能不答应。

    回宫后,殷明鸾和裴元白的婚事已成定局。

    殷明鸾对他避而不见,派出去的多善只能够从对裴府的窥探中,得到消息。

    多善告诉他,殷明鸾因为身份的事情而对他又惧又愧,害怕因为身份而遭受天子怒意。

    殷衢怎么能够让她生出误解。

    裴家每次遭到训斥之后,殷明鸾都会更加消沉,疑心因为自己的缘故,连累夫家。

    所以,尽管后来裴昭让他多次心生杀意,他都顾及殷明鸾没有动手。

    只希望她能够快快乐乐地和喜欢的人厮守。

    瀛台行宫里,水钟滴滴答答响个不停,殷衢皱了皱眉,想到梦中的殷明鸾。

    她怎么会喜欢裴元白那个无用之人?

    果然是梦。

    早起时候,宋吉快马加鞭从上京过来奏事,殷衢听他禀告,难得地在有臣子在场的时候分了心。

    “陛下?”

    宋吉在殿内说着说着,顿了下来。

    殷衢回过神来:“宋卿请讲。”

    宋吉看见殷衢眼下青黑,神色有些恍惚,劝道:“陛下千万保重圣体,是臣等无能,让陛下忧心。”

    殷衢揉了揉眉心,道:“无妨。”

    说完要紧之事后,殷衢说道:“宋卿陪朕去行宫外走走吧,朕想要亲眼看看今年庄稼田地的收成。”

    若是今年大灾严重,就要算计粮食够不够吃的问题。

    宋吉也满怀忧愁,不知今年收成能不能熬得过去,他沉声道:“是。”

    殷衢简便出行,只带了宋吉和张福山两人。

    这里暂时还是一副从容的景象,来到田野之中,殷衢走遍良田瘠土。

    走着走着,却开始下起了雨,张福山慌忙给殷衢来打伞,殷衢却看着宋吉带上斗笠,穿上蓑衣。

    于是殷衢摆了摆手,说道:“出门在外,着人打伞并不方便,给朕用那个。”

    张福山只得给殷衢穿戴上斗笠和蓑衣。

    然后殷衢和宋吉两人往前继续走,将张福山甩在身后。

    雨越下越大,张福山忧心不已。

    张福山叹了口气,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缩在袖子里,忽然的,他看到大雨中,田野上,一个太监服制的人往殷衢那边跑。

    昨夜,殷明鸾被多善安排在一侧暖阁中歇息,她一晚上没有睡好,不知道何时能够见到殷衢。

    要是耽搁久了,恐怕真的会祸及醴泉宫。

    结果天还没亮的时候,她沉沉睡去了,没有注意到殷衢出行的动静。

    听闻殷衢同宋吉等人外出去了,殷明鸾觉得在外面人少,是个好机会,于是她匆匆交代了锦楼一声就跑了出去。

    只是没曾料想到,走到半路下起了雨,并且越下越大。

    雨打在蓑衣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宋吉指着田地在说些什么,忽然间殷衢站定了,看向一个方向。

    有人奔着他跑过来。

    那身影太过熟悉,但是又太过不可能,于是殷衢在一瞬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想起来昨日的梦,脑子里乱如麻的政事一下子也要往后放,风夹着雨往他身上吹,身上的蓑衣挡不住,他的驱壳也挡不住。

    风呼啸着穿过了他,只留下空荡荡。

    他或许,有些想念。

    “皇兄——”那个向他跑过来的小太监忽然开口这样叫他。

    殷衢动了动嘴唇。

    宋吉讶异地往那边望了一眼,然后看到小太监的后面,张福山也在往这边跑,宋吉略微沉吟一下,向殷衢一躬身。

    殷衢没有注意,宋吉自顾自地退下去了。

    然后张福山也犹疑着脚步慢了下来。

    “皇兄!”

    殷明鸾终于跑到了殷衢跟前,她的头发还是湿漉漉地,然后她被殷衢一把搂住了。

    殷明鸾感到腰身被锢得很紧,有些透不过气来。

    “皇兄?”

    殷明鸾不知道殷衢在想什么,于是她也伸手抱住了他。

    “皇兄,我求求你,带着我走吧。”

    她一说话,殷衢才反应过来,看着殷明鸾身上被大雨泼湿,浑身湿漉漉的,眼睛也湿漉漉的,就这样看着他。

    殷衢推她,想要揭开自己身上的斗笠和蓑衣。但是殷明鸾愈发抱紧了他:“不答应就不松手。”

    殷衢垂着眼睛,眸光沉沉:“朕不能让你涉险。”

    可是殷明鸾却在殷衢的语气中听出来了松动。

    她将脸贴在殷衢带着雨的蓑衣上,很凉,殷明鸾瑟缩得一发抖:“好冷,皇兄,快答应我吧。”

    风吹过,殷明鸾只能听见雨打在地上的声音,她等待着,微微仰着头,等待着。

    半晌,殷衢终于说:“好。”

    殷明鸾顿时激动起来,但她依旧不起身:“我偷跑出来,醴泉宫里的人都不知情,皇兄要帮帮我,不要为难他们。”

    既然最难答应的已经答应了,剩下的都不算是个事,果然,殷衢说道:“好。”

    殷明鸾终于松开了她手。

    殷衢沉默着,伸手要解开身上的斗笠和蓑衣,殷明鸾按住他的手,说道:“皇兄万金之躯,不要劳烦。”

    殷衢不多说话,将头上的斗笠盖在殷明鸾头上,然后将蓑衣解开,粗莽地将殷明鸾围起来,收紧了。

    雨打在殷衢的眉上,脸上,肩膀上,衣服上。

    他额上垂下来细碎的头发,被雨打湿了。他头上的金冠,肩上的金线暗绣本应是一丝不苟的,这大雨天让他看起来不再是可望不可即的。

    张福山终于寻到了合适的时机,用他的一把打伞将两人都笼罩住,殷衢从他手中接过伞,张福山就乖觉地往后站住。

    殷衢打着伞,带着殷明鸾回到了瀛台行宫。

    殷明鸾得到了殷衢的允诺,一颗心放了下来,便开始专心致志地准备南行的事情。

    殷明鸾拥着熏笼,赖在殷衢的屋子里对着他絮絮叨叨,殷衢一边看着折子,一边对她的话似乎心不在焉,对她的要求,只说“好”。

    不知为何,殷明鸾觉得在宫外的殷衢竟然对她有些纵容。

    她要殷衢庇护醴泉宫,殷衢答应了,还派人要将醴泉宫里的玉秋和檀冬接过来。

    她说要在民间寻求名医去往怀庆府,殷衢也答应了,派人发了皇榜,遍寻名医。

    本来殷明鸾还以为要花费好大一番功夫呢。

    殷明鸾知道,前世瘟疫肆掠,直到一名青年神医横空出世,所以这次她必须未雨绸缪。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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