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御书房灯火通明。
书房外,全德好说歹说才劝走了容贵妃,之后他轻手轻脚地回到书房,瞧见皇帝正在假寐。
皇帝年过百半,身体每况愈下,因着许多年夙兴夜寐,劳心劳神,他的模样看起来竟像是六七十岁的人。
“皇上,贵妃娘娘回去了。”全德为他换上热茶,“您今日劳累了,要不,先歇息歇息吧?”
随手挥了一下,像是要挥开全德的声音,皇帝睁开眼,神情疲惫。
“去煜王府的人也该回来了,再等等。”
“是,那奴才去外头瞧瞧。”
看着皇帝又闭上了眼,全德知道他这是应了,于是又轻手轻脚出了门。他在门口站了会儿,没瞧见人,思忖片刻,他叫来自己的干儿子提灯,两人一块儿踏进了夜色。
没走多久,全德迎面就碰上了回来复命的太监。
“怎么去了这么久,皇上还等着呢!”全德瞪了那人一眼,拽着他就往御书房去,“也不知道动作快点,那煜王府又不是龙潭虎穴,怎么还将你绊住脚了不成?”
太监唉声叹气道:“哎哟,公公呀,奴才没把事情没办好,实在是没胆子见皇上。”
可拖着他的全德才不在意他的担心,说着:“待会儿皇上问起,你如实相告就行,要是遮遮掩掩的,反而弄巧成拙。”
“知道了,知道了。”
说话间就来到了御书房外,全德又交代了一番,这才推门进去。
皇帝抬眼看了他一眼,“东西送到了?煜王怎么说?”
“皇上,奴才……”被皇帝询问时,太监突然卡壳,方才准备好的说辞都忘了。全德见他掉链子,连忙悄悄踢了他一脚,太监这才像是活过来一般,急忙叩首道,“回皇上,奴才并未见到煜王,也没见到煜王妃。煜王府的人说煜王连夜去了天恒山,至于煜王妃……煜王妃病倒了,起不来身。”
意外的是皇帝听了这些话却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他像是早知如此。于是索性让太监退下。
这时,全德再次上前,“皇上,夜深了,您万万要保重龙体啊。”
皇帝没有理会他,皱着眉沉思了片刻,他突然叹了一口气,“他这是在怪朕,怪朕在宫宴上怀疑他,怪朕将他当做太子的磨刀石。可……”
“他是朕的儿子,朕怀疑他时,朕的心里,也是痛的。”
这话不知有多少真,又有多少假。只有皇帝明白,在宫宴上,他下意识就认为煜王错了,认为他一定对自己心有怨恨,所以想刺杀自己。
可事实证明他错了,但他,并不后悔。因为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所以他固执地认为,姜景煜必定恨他,必定想争皇位。
哪怕自己想错了又如何?这皇位到底会是太子的,他煜王要么乖乖做空有虚名的王爷,要么,就得老老实实做太子的垫脚石!
“煜王手握巡查军,今日之后,朕再无理由卸他的权,不愧是朕的儿子,剑走偏锋,厉害得很。”
不知是赞叹还是恼恨,私心里,皇帝既明白自己对不住姜景煜,又恼怒他渐渐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父慈子孝,天伦之乐,都得由自己说了算。要是他姜景煜翅膀硬了,飞出了手去,那就别怪自己卸了他的臂膀。
后半夜,乌云盖顶,遮住了月光,天地之间黑压压如同墨汁。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不要嫁,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知错了!”
姜臻已经闹了大半夜,要死要活的,屋里能砸的东西都被她砸光了。但她不知道疲惫似的,一声声的哭着,喊着,门板被她拍得“砰砰”响,外面的侍卫却像没听到似的。
“我不要嫁给一个废物……我不要……”
“父皇,儿臣知道错了,再给儿臣一次机会吧……”
“我说了谎,我不该陷害沈惜之,那把琴其实是……”
她靠着门板坐下,胡乱呢喃着。忽然,她听到了开锁的声音,她眼中冒出希望的光来,就在她刚好爬起来时,门开了。
来的人是姜泽瑞。
“你们先下去。”他踏进狼藉的屋内,姜臻看着敞开的大门,突然就想冲出去,但侍卫比她快一步,“砰”的一声又将门关上了。
眼看着不能硬闯,姜臻回过头看见姜泽瑞,一瞬间就落下泪来,她扑过去求道:“太子哥哥,你帮帮我,我不想嫁,我若果嫁给他,那么我的后半辈子就毁了!”
“太子哥哥,看在我没有指认你的份儿上,你就帮我一次吧!父皇肯定不愿见我,可是只要太子哥哥愿意帮我求求情,说不定……”
“臻儿,事到如今,你还抱有希望吗?”
一句叹息的话问到了姜臻,她讷讷地闭上嘴,手却死死拽着姜泽瑞。
“明明是……”
姜泽瑞低头看着她拽着自己的衣裳,“臻儿,太子哥哥没有害你,莫非你也以为是太子哥哥在琴底做的手脚?”
“这场宫宴是太子哥哥负责的,太子哥哥怎么会害人害己?何况太子哥哥当初赠琴,也是因为那张四小姐和你是好朋友,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太子哥哥如何会在意她一个小小庶女?”
他将姜臻的手一点点掰开,看到她因拍门而通红的手掌,脸上流露出几分心疼。
“真的……是这样?”
姜臻迷惑了,那把剑不是她做的,更不会是张怜意做的,而三哥和太子哥哥都矢口否认,看样子也都不像在说谎。
难不成还有别人在其中做手脚?
可是这次的闹剧之下,根本没有人能得到好处。张怜意死了,张家受其牵连。宫宴被毁了,太子哥哥也必定会被父皇责怪。煜王府……煜王府被泼了脏水,差点被当成乱臣贼子。
那么其他的大臣中有获利的吗?
她想不到,或许是因为心力交瘁,让她的脑子只有一团乱麻,关于宫宴的分析,还是她哭闹的这些时间里一点点在心里想明白的。
“当然是真的,太子哥哥何时骗过你?”
拿过桌上的手帕,姜泽瑞将姜臻的手包好,心疼道:“你没什么心机,自然不知道那些心怀叵测的人为了自己的目的能有多恶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