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三,应天府高淳县人氏,贩卖丝绸为生。年前与朋友周生相约,欲往扬州收购丝绸,然周生久候赵三不至,遍寻县城不见其踪影。”
“赵三之妻颇有姿色,疑与周生通奸,而后合谋杀夫。多番审问,赵三之妻承认杀夫事实,却始终招供不出尸体何在,言词多有抵牾之处。周生则咬定未曾杀人,也未曾与赵三之妻有奸情。”
李佑看了几遍卷宗,凭直觉认为此案另有隐情。
原因很简单,赵三之妻要真是杀害丈夫的凶手,为什么记不得藏尸地点?至于她承认杀夫,多半是屈打成招。
李佑把卷宗递给周清,说道:“带案犯上堂。”
周清看清楚是哪个案子之后,吩咐县丞道:“派人去县牢里,将赵三之妻和她的奸夫提上堂来。”
趁衙役去提犯人的间隙,李佑低声对胡贵说:“给我一个蜜饯,爷嘴里真要淡出鸟来了。”
胡贵呵呵一笑,递过来一个蜜饯。李佑放进嘴里吃起来,味同嚼蜡,皱了皱眉头。
县丞以为李佑在装腔作势,翻着白眼暗叹:“办案时还不忘吃零嘴,一副公子哥的做派,不知自己有几斤几两。等栽了跟头,才知道办案不是儿戏!”
良久后,衙役拖拽着两个犯人回来了。一人是赵三之妻,蓬头垢面,跪在堂下瑟瑟发抖。
一人是周生,囚服上血迹斑驳,仿佛半人半鬼,跪下去磕了头,大呼“冤枉”。
县丞呵斥道:“聒噪!见了大人只管喊冤,成何体统?来啊,先打上二十大板!”
“县丞大人,你审案还是我审案?犯人觉得冤枉,喊上几声,有何不可?”李佑道。
县丞哑口无言,悻悻然闭了嘴,脸黑得就像被锅灰染过。
周生听了李佑的话,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喊道:“大人,小民真是被冤枉的,我没有杀害赵三……”
李佑摆手打断他的话,说道:“你把事情始末原原本本说一遍,冤不冤,本官自有判断。”
“年前我和赵三约好一同去扬州贩卖丝绸,在胥河码头乘船,我赶到码头时,等了很长时间不见赵三。问了船夫,也说没有见过赵三。”
“因为胥河在高淳县只有一个码头,船夫是本县人,我和赵三经常乘坐他的船渡河,算是老相识了。我们就一同去了赵三家,船夫叫开门,赵三妻子出来说赵三天不亮就出门了。”
“小民意识到赵三可能出事了,急忙到县衙里报官,谁知道被当成了杀人凶手,关进大牢里!”
李佑问道:“那船夫叫什么名字?”
“张潮。”周生答道。
李佑又问:“你们到了赵三家门口,谁叫的门?”
周生想了片刻道:“张潮,他那天很热心,上赶着敲门喊人。”
“他怎么喊的?”
“小人忘了。”
李佑看向赵三妻子,问道:“你还记得那一天的叫门声吗?”
赵三妻子哆哆嗦嗦道:“记得的,奴家丈夫要出远门做生意,我一大早起来给他准备行李。丈夫走后,我在打扫庭院,忽而听到敲门声,有人叫“三娘子”。我去开了门,见周生站在台阶下,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院门前,还举着一只手。“
”你以前认识周生?”李佑道。
赵三妻子脸上红了,低头道:“我丈夫和周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又合伙做买卖,周生常来家里喝酒谈事,我自然认得他。”
这就对了,难怪你们会被误认为通奸呢!
两人的话互相对照,李佑确定了一件事情,那一天叫门的人是船夫张潮无疑了。
他嘴角上有了笑意,下令道:“来人,速去胥河渡口捉拿船夫张潮归案!”
高淳县并不大,渡口就在城外。一炷香的时间,两个衙役把张潮抓了回来。
啪!
李佑猛拍惊堂木,疾言厉色吼道:“大胆恶徒张潮,你可知罪?”
张潮吓得屁滚尿流,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大人,草民……”
李佑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诈他道:“你见财起意杀了赵三,沉尸河底,如今尸体浮出水面,还敢嘴硬吗?”
“啊,我在尸体上绑了石头,不会浮上来的……”张潮说到这里,顿时面色惨白,呆愣住了。
“承认了就好!”李佑哈哈大笑。
张潮委顿在地,很不甘心地说:“原来大人使诈,草民认栽。只是我杀赵三时无人看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大人是如何看出破绽的?”
“很简单,你随同周生去赵三家时,叫门喊的是‘三娘子’,而不是赵三的名字,这说明你潜意识里知道赵三不在家中。”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有个衙役情不自禁喊了一声“好”!
当下命人收押了船夫张潮,释放了赵三妻子和周生。他二人千恩万谢,给李佑磕了好几个头。
刚了结此案,那两个赛跑的犯人被带回来了。
负责此事的衙役禀告道:“李大人,他们二人比赛结果出来了,矮的赢了,高的输了。嘿嘿,想不到矮子腿短,却跑得挺快。”
李佑点点头:“本官说过,谁赢了就放谁走,照办吧。”
矮子欣喜若狂道:“多谢大人!”
高个子撇着嘴,叫起来:“我不服,天底下哪有这样断案的?我不是贼人,我没有抢劫那个老太婆的东西,我冤枉!”
“你一点也不冤,你分明就是抢劫的贼人!”李佑拍下惊堂木,冷笑道,“贼人抢劫后奋力逃跑,被见义勇为之人追赶上,谁跑步速度慢,谁就是贼人,很难理解吗?”
“妙啊!”周清拍掌大笑。
高个子无话可说,垂头丧气招了供,被押出大堂时回头说了一句:“大人,栽在你手里,小人心服口服!”
此时赵捕头风风火火跑进县衙,人还没进到大堂,声音先响起来了:“李大人,李大人,村子里的杀人案告破啦,我把凶手带回来了!”
而后就见赵捕头提溜着一个农人奔了进来,他随手将农人扔在地上,踹了一脚骂道:“说,再把你杀人的经过说一遍!”
农人哭道:“邻居二狗子偷了我家的鸡,我找他理论,却被他一番辱骂,一时气不过。二狗子经常到一座庙里赌钱,半夜三更才回家,我拿了镰刀躲在村外路旁,伺机砍了他。只想出一口恶气,不料把他杀死了,我认罪。”
县丞不解地问道:“赵捕头,你怎么知道他就是凶手的?”
“按照李大人的吩咐,我带着两个兄弟收缴了农人们的镰刀,在阳光下暴晒。又捉了些蚂蟥放在空地上,后来蚂蟥纷纷爬向一把镰刀,我记得李大人说过,那就是凶器无疑了。”
“当下找来镰刀的主人,也就是此人,撂了几句狠话,他就一五一十说了。”赵捕头洋洋得意。
周清摸着鼻头,看向李佑道:“李大人,这里面有什么门道吗?”
李佑微微一笑:“杀人凶器上总会沾染血迹,就算清洗干净了,放在太阳下暴晒之后,残留着的血腥气还是会散发出来,而蚂蟥嗜血,它们闻见血腥气自然蠢蠢欲动。”
话说完,李佑发现大堂里静悄悄的,抬眼看见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盯着自己。
他们的眼神十分复杂,看得李佑心里发毛,讪讪问道:“怎么,本官说的有什么不妥吗?你们这样看着我作甚,难道是因为本官长得太英俊?”
“李大人真乃神人也!”周清站了起来,朝李佑抱拳鞠躬,拖长腔调朗声喊道。
“李大人真乃神人也!”县丞也鞠躬高喊。
“李大人,我的娘亲哎,你就是神仙下凡!”赵捕头跪了下去。
一众衙役们也都翻身跪拜,但被赵捕头带跑偏了,杂乱地喊着:“李大人,你就是我的娘亲哎……”
“我的李大人哎,你就是神仙他娘亲下凡……”
“我的神仙哎,李大人他娘亲下凡了……”
李佑一脸黑线,凌乱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