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在五年前……被人毁了清白,莫名其妙怀上了孩子,到现在也不知道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一切都是拜你所赐吗?学长……”
病房里,简宁的声音还有几分难以置信,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怨恨。
或许她并不是恨林靖之,但是,她的确觉得,自己被耍了个彻底。
“学长,那天,我听说过有人要在饮料里动手脚,非常小心的,没有吃任何人递来的东西。唯独……唯独对你递来的那杯酒,我没有设防……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当初那场聚会,你说是你资助人办的,换言之,你算是半个东道主……”
曾经的满腔信任与尊重,化作了如今的失望和悲凉。
她从没有想过,竟然是因为林靖之……一个曾经带给她最多温暖和信念的人……
仰望着的高塔轰然倒塌,简宁逼回了流到眼眶里的眼泪,抬头看着林靖之,眼底一片凄然,“而我,当初只信任你……”
“是我错了……我因为一个错误的信任,付出了一个非常惨痛的代价呢……”
简宁起身,向门外走去。
“宁儿,你去哪儿……”展倾世起身,想要跟上她。
简宁回过头,看着展倾世,“别跟过来,我想静一静……”
她抬头,眼泪夺眶而出,“你还嫌我的人生不够狼狈和难堪吗?”
展倾世心中一沉,情绪说不清的复杂。
他只想着要把林靖之从她心里抹去,但是从没想过,真相竟然会让简宁受伤这么严重。
原本觉得应该是快意的,可是此刻看见她的眼泪和不甘,他没有意想之中的得意,只有心头无尽的苦涩。
很多年以后,他才知道,喜欢一个人,就只有这种无奈。
她开心,你不一定开心;但是她不开心,你就一定不开心。
在他还没有真正明白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时候,他的心就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简宁穿着病号服,一路走到医院顶楼的天台上。
她的母亲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
并不是豪庭医院粗心,而是住得起这种医院的人,很少有钱解决不了的事情。
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又何须用这种方式告别自己的人生呢?
直到她本该低入尘埃的世界,一点点接触到了展倾世的人生——自从施西跳楼之后,这里加盖了一层厚重的铁丝网。
她望着远处的高架、以及附近的公园,感受着清晨时分的阳光。
她觉得人生前所未有的黑暗。
可是,她绝不会就此屈服!
母亲的仇还没有报,她又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而崩溃?
五年前的那个夜晚,已经不重要了,至少,凡儿是她的希望和全部。
她要的,是建立一个牢不可破的城堡,拥有和这世界上的丑恶、权利抗衡的资本。
简宁一边深呼吸,一边不断鼓励自己说,“我可以的,我会做到的。”
这时,她身后传来山寺寒轻笑的声音。
“你要做到什么?保卫地球还是拯救世界?”
简宁回头,看见山寺寒换了一身衣服,神采奕奕风度翩翩地站在她身后两米不到的地方,脸上挂着淡淡的讥诮。
这是山寺寒的惯用笑容。
每个人都有一张属于自己的面具。
展倾世对外人永远是一张冷若冰霜的扑克脸,叶流世则总是温柔多情的模样,山寺寒的脸上就永远都是这样一副讽刺的神情。
简宁没有说话。
山寺寒走上前一步,拉着简宁坐在天台的木质长椅上。
清晨的风微微有些凉,江城的风带着夜晚的潮气,简宁坐下来的一瞬,不禁微微打了个寒噤。
山寺寒很有风度地把外套脱下来,披在了简宁的肩膀上,缓缓开了口,语气如常,“昨晚医生说你没事了,我就回去,搞定了合同,顺便过来看你,结果看见你按了电梯,就跟过来了。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说着,递过来一个纸袋。
简宁仍旧没有反应。
山寺寒笑笑,把纸袋放在两人当中,继续看着天空。
片刻后,山寺寒再次开了口,“简宁,你是不是觉得人生特别黑暗,这世界特别不公平?”
简宁抬头,侧目看了山寺寒一眼。
山寺寒唇角的讽刺意味加深了一些,片刻后轻声道,“我是姑苏韩家的人,韩家做丝绸刺绣起家的,现在做服装生意,也算是家大业大。最近,韩家当家的老头子快咽气了,想着叫我从帝都回去,继承家业。可是,我拒绝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简宁看了山寺寒一眼,摇了摇头。
山寺寒翘了个二郎腿,冷笑了一声,“因为,我当年来到这世界上的时候,是个私生子……而且,原配夫人已经生了三个儿子了。”
简宁了然于胸,豪门对于子嗣很看重,一般来说,正室多少也有点身家背景,所以断然不会离婚。可夫人们要是生不出儿子,当家的多少都会出去找一个能生儿子的,生的出的,讲不定能接进门,没有结婚证,当个二房,只要没人闹,也算不得重婚。
一夫一妻制是用来约束平民百姓的,有钱人的人,往往也有特权。
不过,这种事情她看得透,旁人自然也懂。
这不是谈话的重点,山寺寒和她,都不是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温室花朵,不会不明白这个浅显的道理。
更何况,他强调了,他是一个私生子,但人家正室的儿子已经有三个了。
对于这样的情况,他这个能传递香火的功能,可就鸡肋得狠了。
“人家姓韩,我姓山,还是人家格外开恩,才允许我名字里有个寒字,能够与有荣焉地跟他们韩家沾亲带故一下。”山寺寒掏出一支香烟,点燃,轻声笑着。
“我从小就是那个烂在泥里的贱种,跟他们命格高贵的富家少爷们不一样,7岁那年,我妈当着我的面,被人家正室从楼梯上推下去了,我看着她像个好笑的小丑娃娃从三楼滚到一楼大厅,脖子[咔嚓]一声断掉,然后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
简宁觉得心头一颤。
山寺寒出身不简单,她一直都看得出来。
他身上有一种寻常人家没有的危险气息,和难以察觉的暴戾之气,她一直都知道,他的童年不会太简单。
但是,目睹生母死亡,还是在他只有七岁的时候……
她看了山寺寒一眼,对方满不在乎抽着烟,烟雾缭绕之间,她隐约看见山寺寒那双眼眸里带着点盈润的水光。
孤独,又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