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一直在出神的陆远原本看着窗外，却突然惊醒一般坏笑了起来，笑的都渗人。
路灯在车窗上不断印出倒影，李慕转回头，瞧了一眼陆远：干嘛呢，一惊一乍的？
没有，有些事忽然想通了而已。
陆远没让李慕继续问，直接说出了想法：刚才我一直在想叶欢到底有什么本事去控制那么多人，这一个个桀骜不驯的家伙在他手里仿佛都无比听话，现在想明白了。
呦，还懂管理艺术了。李慕随口应付着，没怎么往心里去。
车内，陆远自顾自的说道：其实他不是在管人，也没有去管这些人的**，他，管的是时间，准确的说，是在一个人一生的时间长河，确立了坐标。
说我能听懂的。
见李慕来了兴趣，陆远解释道：话分两头说，类似这些出现心理问题的人，其实有很多，就像是一棵树，在成长过程中准会长出树枝，可是，在营养分配上，哪一棵树也不会让枝强干弱的情况发生。
叶欢会，他会在一棵树的枝干上插上一根导管，把所有营养都分配到他所希望成长的枝叶上，让这根树枝枝强叶茂。
也就是强取对方的时间。
李慕还是没听懂，眉头越皱越紧。
啧。陆远砸吧了一下嘴唇：这么说吧，当一个人的内心出现了歪曲的时候，我们所需要的是心理矫正，或者，自愈。青春期问题、情感问题、恐惧，这些都不是不治之症，每个人的生活中都会经历，当有人被这些问题所困，当下的情绪应该非常激动，偏偏过了一段时间，就会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慕轻描淡写的说道：比如离婚。
太对了。有相同感触的两人总算是达成了默契：叶欢所利用的就是这段时间，他要在这段时间里不断的滋养负面情绪，和被负面情绪控制的人站在根本就不存在的同一战壕里，等待爆发。
你的意思是？
行为设计学！
陆远瞪着眼睛，说出了关键性词汇。
李慕听懂了一般仔细品着滋味，竖起一根食指在空中不住点动：我知道这么一个事，有个孩子因为寻讯滋事本该被起诉，可是这家找了人，在检察院开晨会整理案件的时候，这个门子很硬的人把这孩子的案子放在了第一个讨论的位置，结果，他们早就串通好了底下的人，所有人都一致同意不起诉，检察长连搭理都没搭理，让案子过了，那孩子到现在还什么事都没有。后来我去检察院办事，一打听才知道，这帮人都是谋划好的，知道检察长早晨刚上班没什么精神，谁也不愿意一大清早就情绪太激动，在这种时候只要案情不是太激烈，就得过且过了。
用现在流行的词来说，就是几个手下人经过长期接触汇总了领导生活习惯的大数据，并把这些东西运用到案子上，领导还觉着这是自己的选择和一致的决定，其实，不过是按照别人设计好的行为在当有思维的木偶。陆远点评道：叶欢就是这么干的，他通过语言、行为刺激那些希望生长出来的情绪，在用这些情绪掩盖住对方本身会出现的自愈功能，最终让这些人以最大限度的得到反馈，令自愈功能彻底崩溃。
你是说杀人？
在那些被叶欢摆弄的人眼里，是治病。陆远邪异的笑着：其实自有人类开始，征服同类所带来的成就感就远超于一切，当你看到一个人恐惧，一个人面对你的攻击无能为力，扭曲的心态会自动屏蔽正常人该有的怜悯，那时成就感已经战胜了一切，短暂的麻痹将完全占据感知器官，等这个标识立住，就像是一次超快感享受，不管如何被时间打磨，脑子里唯一的念想就是找回当初，那时候，就彻底完了。
叶欢，夺走了正常人本该自愈的时间？
陆远点点头，在车里没说话。
他在想，是什么造成了这些被夺走自愈时间的人对叶欢的粘性
一个正常人，哪怕拥有深刻的记忆，在蓦然回首，怀念的情绪升起时，若是无法被满足，将会把所有感觉攒到一起，汇聚成惋惜。就像是一群人在一起吹牛，这个时候说的，永远是自己最牛的片刻，只有自己的时候才会惋惜，那个时刻为什么如此短暂。可事后，正常工作和正常人的生活会冲淡一切，若没有粘性粘连，我们不太会沉迷于回忆之中，除非，夜深人静的一个人喝酒，顾影自怜。
要是按这个想法继续，只有拥有足够的粘性，这些人才会对杀戮感兴趣，并深陷其中不可自拔，问题是，这粘性是什么？
高速公路上，忙碌的警察正在指挥堵在那的车辆一辆辆经过检查后通过，两台救护车停在公路上，其中一台车上的医疗人员在为地上躺着的家伙做检查，从对方的衣着来看，这个人应该是个警察。
陆大教授，出事了！
李慕都没有拔车钥匙，将车停在高速公路上以后，推开车门就下了车，一路小跑着冲了过去，等陆远叹了口气拔下车钥匙把车开出正在排队的队伍，停到路边，这才跟过去。
怎么回事？小六子，你们队长呢？老莫呢？
一名正捂着脑袋接受治疗的刑警推开了医生打算为他缝合伤口的手，回应道：李队副，别提了，我们队长刚送走，差点没让地上躺着那个混蛋打死。
谁啊？李慕皱着眉问道。
许根儿，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听他们俩人说话，好像是我们队长曾经手底下的兵。
陆远恰好赶到：这就对了，我正纳闷叶欢手里哪来的狙击手，要是有当过兵的人替他们效力，一切就解释的通了。
教授也在啊，你们不是该在技工学校吗？
那边完事了，剩下唯一有价值的东西就是一把扔在路边的狙击枪，现在正在搜捕狙击手，依我看，应该是不用了。
李慕反应了过来：你们队的人呢？怎么就这么两个刑警在这设卡？
都抓逃犯去了，就这台救护车上，好么，除了我们队长认识的那个，剩下的两位都是通缉犯，这群小子还假模假式的要过卡，被我们队长拦住以后撒腿就跑，其中一个还给了我一下，这不，口子还在脑袋上呢。
陆远和李慕对视了一眼，李队副看向了路中间停着的那台救护车，车门开着，车内却没有任何医护人员，而陆远，则看向了远处的警车：那是谁的车？
那台车有点奇怪，既没有和其他警车停在一起设卡，也没有开出去追捕逃犯，就这么点着火停在那，车门开着
市局宣传科的，说是拍点办案经过当宣传片，人不在那呢么？小六子经陆远提醒回头看了一眼：唉！人哪去了，刚才还在这呢？
陆远迅速向那台车走了过去，脑子在快速转着，让市局支援这件事，事发突然，宋副局长能现抓这么多人来协助办案已经是极限了，哪有功夫叫宣传科的人过来？就算是老领导考虑周全，在高速公路上成为案发地点之前，主要案发地可是技工学校，宣传科的不去技工学校，来这？怎么可能？
到了警车边上，陆远往车里看了一眼，发现这台车里没什么可奇怪的地方，就是，有一个笔记本扔在那。
陆教授，这又是玩的什么轮子？李慕跟了过来。
陆远拿起笔记本看了几页，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随即，脸上的不屑露了出来：这是留给我的。
啊？李慕等待着他的解释。
陆远回头看了一眼：就像之前我和你说的，扔在路边的狙击枪，是留给妖艳的，妖艳一定会追随叶欢的逃跑方向追下去，看到那些枪的零件，也就明白了这个混蛋的心思；这些，是留给我的。
什么意思？
告诉我，死，这个字该怎么写？说着话，陆远把笔记本拍在了李慕的胸脯上。
李慕接过笔记，打开随手看了一页，再往下翻，又看了几眼后再次换页。
真晦气，怎么全是悼文？
笔记本上写着：他被麻绳绑在那，目光空洞，整个人麻木且没有思想，这是一个人恐惧时的状态，等我拿着刀靠近，他的目光移动了，死盯着刀尖，盯着，直到刀已经刺入了身体，疼痛散发出去，痛苦的嘶嚎中，他依然看着那把刀
忘了那是哪一年，一个美丽的姑娘在祈求我别杀她，她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可惜，她不是我的礼物，有人要烧死她，这个家伙认为全天下的所有女人都该被烧死，只要她曾经在网上抱怨过自己的男人、说两口子那方面的事情不和谐。怎么想不起来了，那是哪一年来着？
陆远突然停下了脚步，脑海中回想起了刚才自己看过几眼的文章，隐隐间，有什么东西正在脑海里跳跃。他走了回去，没打招呼就从李慕手里抢走了那个笔记本，李慕惊讶的‘唉’一声还没喊出来，陆远蹲了下去，然后坐进车里，一页一页的看着。
陆远，你今天怎么了？
随机奖励。陆远没回答李慕的问话，他自顾自的说道：游戏从业人员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把玩家的时间全部夺走，而他们发现，无论剧本多么精妙，剧情多么引人入胜游戏玩家的粘性都会越来越差，只有随机奖励会让人沉迷。比如创造一件游戏里最好的装备，在设置好一个点，偏偏你告诉所有的玩家这件装备是随机的，只有1％的掉落概率。有了这个前提，根本不用任何剧情就会有人每天都来刷，为的，就是那1％的幸运。
他抬起头，看着李慕：不确定的失去是恐惧，不确定的得到，是幸运，这就是叶欢帮助身边人的粘性所在。就像是，所有赌博的人在不会出老千时，都祈求幸运降临，人，天生就携带赌性。
每一个人在第一次杀人后都在时间长河里树立了坐标，当怀念时，叶欢就会怂恿他们二次犯罪，但，每一次犯罪的感觉都不一样，因为每一个被杀者面对恐惧时所表现的都不一样，这就成为了这些杀人狂的随即奖励。他们哪怕碰到一点点不同寻常之处都会无比兴奋，毕竟，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人会带给他们什么！
李慕站在陆远身边，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他后脊梁，有些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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