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安风嘴角得意地一笑,指着趴在地上的两个厢军,对郭守明道:“郭提举,你好歹也节制一下你手下的人手,这样众目睽睽就敢拿银子,未免也太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了吧?”
这事确实丢人,郭守明无话可说,只得唯唯诺诺地答应了。
于是柴安风从容命人准备好了马车,将白银装载妥当,又对那账房先生嘱咐了几句,便让他走人了。
这样一番下来,柴安风竟已从卯时折腾到了酉时,弄了一整天,饭都没吃一口、水都没喝一杯,只不过他精神高度集中,已经顾不得祭奠一下五脏庙了,便也不觉得饿、不觉得渴了……
然而自然规律是没法改变的,看着渐渐往西边沉下去的日头,柴安风的肚子也终于不争气地“咕咕”乱叫起来。
于是柴安风又同左右商量了几句,便让苏南雁从哪里来的,便往哪里回去,继续保持联络就好,自己则同柴念云、郑婷儿、孟银屏等人收兵回府,关上厚重的崇义公府大门,算是眼不见为净了。
眼看大门沉沉关上,领军带队的皇城司提举郭守明禁不住松了口气——
虽然今日颇多周折,既让盐帮的苏南雁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又让宫里的保宁公公进府报了信,还让柴安风把两万两白银送了出去……要说是真的完成了史弥远交给他的封闭崇义公府的命令吧——未必能算是百分百地实现了;可要说完全没有做到吧——也不至于。反正至少那位史老相公询问起来,郭守明已经算是可以交代得过去了。
尤其是面对柴安风这个难缠的对手,能够做到这点,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了。
于是郭守明一方面派最得力的心腹手下,去相府报信;另一方面,还不敢彻底放松,又命人就在崇义公府大门前支起篷子,继续由自己亲自坐镇,防止柴安风强行出府。
柴安风这边,虽然自己的公府周围,还是围绕着数不清的讨人厌的苍蝇、蚊子。可苍蝇、蚊子固然闹心,却要不了人的命,便由他们“嗡嗡”乱叫好了,只当没听见,混个耳根清净罢了。
回到公府,一抬头,却见耶律楚材晃悠着一叠文卷,笑盈盈站在门房之前,道:“爵爷真是好大手笔,两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就这样发散出去了,也不觉得心疼吗?”
柴安风挠挠头:“耶律先生是在笑话我吧?先生这样的大才,怎会不知道,用区区两万两买的,是人心。是‘崇义号’麾下所有工人的人心。这钱,花的值啊!”
耶律楚材笑道:“不愧是爵爷,正合学生心意。来,方才爵爷做大事之时,学生也弄了些笔头功夫,已按照保宁公公送过来的弹章题目,一一作了驳斥。现写成辩驳的奏章十份,还请爵爷过目。”
哇!
这笔头可够快的啊!
穿越之前,柴安风在单位里也弄过写文书工作,动作也不算太慢,可再怎么快,一天最多也就写两篇稿子而已,而且这还是在有计算机能够协助处理文案的前提下的。而现在面前这位耶律楚材先生,只靠一支毛笔,就在大半天的时间之内,写了十份奏章,这种速度可足够骇人听闻了。要是这个任务交给柴安风——别说是写了,就是照抄,都抄不了那么快!
于是柴安风一边夸赞,一边从耶律楚材手里接过折叠墨迹淋漓的辩章,匆匆过目了一遍。
只见这辩章虽然都是急就章,来不及精心推敲,辞藻也有个别需要调整的地方,但贵在条缕明晰、说理有据,虽不至于将那些弹劾柴安风的奏章驳得体无完肤,却也基本把罪名撇了个干净。特别是这么许多文案,都是在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之内完成的,就更加难能可贵了。
因此柴安风又赞叹道:“耶律先生,我小时候读书少,最怕写文章了。先生这样的文章给了我,那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要不是我现在手头紧,这样的文章,一千两银子一篇都不嫌贵啊!”
在正经的历史上,耶律楚材是蒙古除了黄金家族的各位大汗、王子以下,权势最大的人物之一,同史弥远相比也是大差不差,可他待人接物却没有半点架子,反而说话颇为风趣:“好,这话可是爵爷说的,那学生就给爵爷打个折,这些文章总价一万两白银好了。现在不给,问题不大,那就烦劳爵爷给我写张欠条吧!”
“哈哈哈,耶律先生真是会做生意。可惜我刚才说了,我不会写文章啊,欠条……不如也由先生代笔,如何?”柴安风知道耶律楚材是在同他开玩笑,便也符合道。
“可惜学生今天写得实在太多,手都快写断了。不如这张欠条改日再补,到时候爵爷可不要不认账哟。”说罢,耶律楚材便放声大笑起来。
他身高八尺,又留着一部络腮胡子,说是文人,倒更像是个将军,大笑起来更没有寻常酸腐骚客那种扭捏迂阔的模样,反而十分豪爽。这份豪爽和豁达,一下子感染了周围的人,众人也跟着他大笑起来。
笑了一阵,柴安风方道:“那好。既然先生这些文章是替我写的,那我就收下了吧!反正这年头,除了我之外,也没人有钱能买得起先生的文章了。不过我看字迹还有些潦草,涂改的地方也还有。但是现在时间太紧了,已经不及誊清了,干脆我们就装出急赤白脸的样子,我这就署名,然后封好了送到皇上那里去好了。”
“不可!”耶律楚材异常坚决地拒绝道。
“这话怎么说?难不成我不给钱,也不写欠条,先生就真的不愿把这几篇文章送给我吗?”柴安风疑惑道。
耶律楚材顿时脸色一紧,道:“玩笑归玩笑,正事归正事。爵爷,这些辩章不能由你署名,而是应该交给……交给真德秀。让他再分给他门下的官员,让他们誊清署名之后,再分别上报朝廷。”
“哦!我懂了!这样一来,辩驳的人就不是我柴安风了……”
“对,那就成了百官之中有看不过去的,出于义愤这才上奏章替爵爷辩白。史老相国是文官的领袖,见了这样情况,心中必然不高兴,可他再不高兴,也只能去找那些文官的麻烦,而不能寻爵爷的晦气。”耶律楚材分析道。
“这就叫有力无处使吧?”柴安风接话道。
其实还有另一个作用,就是这样做了,就会导致整个南宋官场的分裂,让本来就被撬出缝隙的文官集团,更加走向对立,也就能够直接削弱史弥远的实力。
这一层意思,以耶律楚材的见识,是一定能够看得出来的,然而对着明白人,也无须把话全说明了,只要点到即止、心照不宣也就行了,犯不着都把话挑明了……
今日虽然被史弥远算计,围困在了小小一座崇义公府之内,可到底还是办成了几件事情,柴安风原本抑郁的心情倒也舒缓了许多。
于是他便同姐姐柴念云商量了两句,便大声宣布:公府之内,再开筵席,大家饱餐一顿,显得史弥远所作所为,在堂堂崇义公府眼里没有半点作用,公府里还是肉照吃、酒照喝,只把史弥远当作山间乱风而已,反正我手里还有两万多两银子,够老子花上一阵了。
众人听了,无不喝彩,正要下去准备,却见苏南雁翻墙越瓦,又回到了崇义公府之内,嘴里还在喘着粗气。
柴安风见了一愣,忽然笑道:“还是南雁耳朵尖,听到我要请客吃饭,就巴巴地赶来了。你慢点走不要紧的,我给你留着位置呢!”
苏南雁白了柴安风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正经点!喏这玩意儿是我哥哥要我送过来的,片刻不可迟疑,你先看看吧。”说着,苏南雁便递来了一封信。
柴安风只往信函上看了一眼,便浑身一凛——只见这封薄薄的信函上,赫然插着三根鸡毛。
这就是传说当中的鸡毛信了!
这种往信件上插鸡毛的做法,看上去似乎又土又低端,可在中国却有着古老的历史,最早追溯到秦汉时代,就有这么个做法。但当时插的不是鸡毛,而是飞禽的羽毛,意思就是为了表达这封书信极其重要,必须好像长了羽毛一样,一刻不停地被送到目的地。后来这种表达急迫的方式越用越广、越用越多,往往用的时候找不到飞禽的羽毛,便随手巴拉几根鸡身上的毛黏在上边,也就凑合了。
反正鸡虽然不会飞,好歹也算是只鸟吧!
总而言之,鸡毛信作为传递重要军事情报的作用,在中国一直流传了两千年,直到现代通讯技术的诞生,才慢慢被淘汰。
因此,柴安风等人一看到这封信函便十分紧张。
特别是自小在军营里长大的孟银屏,禁不住开口就问:“南雁妹子,这封信,令兄是从哪里接来的?”
苏南雁答道:“是襄樊小孟将军派人送来的”
“什么!是从哥哥那里送来的?”
“什么!是从孟珙那里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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