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回春, 天气渐暖,而源城却传来了惊天噩耗。
皇上驾崩了!
满城官民都慌忙地找出白布素服,有白布的现做, 没白布的赶紧去买。
直接导致城中的白布涨成了棉绸的价儿。
黄府消息灵通, 这些东西暗中备的都有, 只没往外头胡说,这会儿便都寻出来穿上。
黄涵玉和钟恒两个一起帮着收拾黄先生的院子,看到违禁物就让人收起来。
黄涵玉低声对钟恒道, “如今即位的, 果然是西平王。”
先前黄先生莫名被害过好几次,还自己心中纳闷呢,无缘无故的,谁会来害他一个无官无职的老头子?
后来经过钟恒的提醒, 才想起当初在西平王府, 似乎是与一个王府小吏有过一点过节。
有小过节不要紧,主要是那人是个满肚子诡计的小人。
得罪君子不可怕, 得罪小人就不一样了。
更何况, 黄先生写信进京,同一些友人故旧联系, 也猜着了些端倪。
西平王怕是要一人得道!
张玢除掉黄先生的动机,也就十分明朗了。
如今京城皇帝殡天,新帝即位的消息虽然还没有传到源城,但基本是板上钉钉!
身为与新帝极有渊源的人家,饶是黄涵玉平时十分淡定,这些夜里也都睡不好觉。
钟恒点点头,“没准新帝登基,就会召老师进京呢。”
黄涵玉眼中闪过光芒, 却又摇摇头,“可祖父却未必肯啊!”
自家祖父他还是了解的,自打十多年前归乡,就打定了主意要当个闲云野鹤,书阁终老了,让他这个时候进京去烧热灶,只怕祖父倔劲上来,硬是不肯去呢!
要依着他的本心来说,当然是想进京城见识更广阔的天地了。
钟恒正要说点什么,就听着仆人匆匆跑来,“西平王府来人了!”
这两人听着都是一惊。
西平王府的身份如今可跟从前不一样了啊!
西平王府来的是一位五十来岁的内侍。
这位内侍姓卢,是跟在西平王身边的老人了,当年跟黄先生也是相识的。
钟恒和黄涵玉身为晚辈,虽然被叫去作陪,也没什么发言的余地,见过礼之后,只是陪在下首,听黄先生同卢内侍说话。
“……黄先生,殿下要说的话,都在信上了,还望黄先生见信之后,早做决断!”
卢内侍说罢,便用期待的眼神望着黄先生。
信是西平王写的,言辞肯切,希望黄先生能进京一叙。
然而黄先生果然不出所料,并不想去京城。
新帝已经即位,正是各方势力角斗之时,他一个无官无职的文人,掺和进去做什么?
更不用说,张玢那件事,一直都还没有查清,他想想都觉得膈应。
黄先生清了清嗓子,正要推拒,就见钟恒和黄涵玉这两个小辈站了起来,向他拱手。
“祖父……”
“老师……”
这两个看上去贼眉鼠眼的模样,又说家里有点要事禀告,黄先生也只好向卢内侍告了个罪,先跟着这两个小子出去。
“祖父可是不愿意进京?”
黄先生冷哼一声,“是又怎样?怎么?你小子可是打什么主意呢?”
黄先生身为帝师,这进京,和远在源城的地位,那肯定相差甚远了。
若是那想要躺在祖荫下沾光的子弟,肯定是要百般怂恿的。
“老师,恕学生直言,贵人亲自写信请先生进京,固然是有尊师重道的缘由,但其实朝堂不稳,新帝又是藩王进京,与原本朝中那一班重臣,未必能够协调一致,两方相争,强龙不压地头蛇,贵人的局面怕是十分困窘。”
黄先生神情微显愕然。
西平王给他的信里虽然恳切,可没透露出半点求助之意啊!
不过他旋即想通,西平王如今身份不同,一朝天子,怎么可能示弱求援?
“但老夫一生从不涉及党争派系……”
黄先生门下弟子有好几个实权派,但他无欲无求,亦从未要求过弟子们如何如何,可以说这大半辈子都过得十分超脱。
黄涵玉无奈地道,“可是祖父,虽说您不涉及党争派系,但贵人实打实的是您的嫡系弟子,咱们家已经被绑在了新帝这一头了啊!”
如果新帝不能斗得过朝中那帮老臣,只能变成傀儡的话,他们黄家,难道不会被那些势力打压么?
黄涵玉不知道上辈子的事,但钟恒知道啊!
现实是新帝同老臣们斗了好些年,也斗得很辛苦,结果矫枉过正,当权柄稳固时,便放任张玢做那把杀人刀,在京城中很是闹出了些血雨腥风,又养出张玢这个祸国权奸……
张玢几次谋算黄先生未遂,如果让张玢得志之后,他会看在黄先生不问朝政闲云野鹤的份上放手吗?恐怕只会尽早除而后快以免将来黄家人知道实情成为祸患吧?
“是啊,老师,贵人早先学的都是为臣之道,这突然身居高位,而放眼望过去,都不是可信可靠之人,万一被那等小人趁虚而入,迷惑圣听,闭塞言路,再挑起纷争……那局面,岂不是更可怕?”
黄先生听得哑然。
他认真地琢磨了一番,摊开手,“照你们这么说,我这把老骨头,进了京,还能有些用处?”
黄涵玉和钟恒对望了一眼,同时点头,“自然是有用的!”
那用处可太大了!
黄先生门下弟子好几个实权派,弟子又有弟子,再加上那位九五至尊的贵人,这样的一派,谁敢小觑?
黄先生又善辩论,下笔千言,嬉笑怒骂,皆是传世之作,那些个想同黄先生对着干的人都要惦量惦量,万一来个全朝知名可就不好办了。
黄先生其实也不是知道他进了京能做什么,只是一把年纪了,一听说弟子坐了高位就巴巴地凑上去未免有些丢人……但被黄钟二人一劝说,似乎他们说的也有些道理。
同朝堂大事,国事民生比起来,他这个老头子的名声,那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祖父,那暗算之人还没下落,若是祖父退了,将来被那小人得了势,咱们黄家岂不是要遭殃?”
黄先生叹了口气,“罢了!既然这样,我这把老骨头,就进京讨人嫌去!”
钟恒以为,把黄先生劝进了京,他就能跟小娇妻在源城过上没人管的逍遥日子了。
然而黄先生却让钟恒和大孙子黄涵玉都收拾包袱随他进京!
当然了黄先生也没有打散鸳鸯那么残忍,很善解人意地同意他们带上家眷。
钟恒万万没想到,这辈子的庙堂风云,居然还有他的旁观一席!
不过师命难违,也只好收拾家当,准备带着娇妻进京。
孟妍听说能进京,倒是十分快活,愉悦地收拾起了行装,还同黄涵玉的媳妇成了好友,天天一道琢磨着要带些什么,路上怎么吃喝歇脚,途经没去过的大城要采购些什么特产。
孟家人虽然舍不得孟妍,但也全力支持。
身为成功商家,最是消息灵通,自然知道,黄先生一行,前程远大光明,因此各种大力协助,甚至派出了自家进京的商队,就为了能方便看顾。
商队长年在外跑商,哪条路最好走,沿途在哪里补给,防贼防盗防水火天灾……那经验可比黄家这种文人之家强许多了,更何况,护卫也都挑的是好手。
至于吕家兄妹,铺子开得正红火,吕老九当大掌柜正当得过瘾,吕十娘对目前的城中生活十分满意,兄妹俩虽然也挺想进京瞧瞧热闹的,但倒底还是放不下日进银钱的铺子。
黄先生带着黄涵玉和钟恒他们出城进京的前两日,孟大哥也在纳山传来了消息。
从源城到纳山的必经之路,泽川府果然发了洪水。
不过孟大哥在准备好玉料货品之后,先派人去探了路,又向当地经验丰富的老人打听了天时,决定暂时先等一等,结果刚好就避开了。
回来送信的正是商队里的水性好手,一路上又游水,又爬高的也是不容易,不过他虽然能平安回到源城,但换成别人,且带着许多沉重的玉料的整个商队,要想平安归来,那就极难了。
这个消息让孟府上下,都大大地松了口气。
玉料虽然要推迟一些,只要人没事,早晚洪水退去,还是能人货两全的。
进京的一行人有商队照料,又不着急赶路,甚至碰上风景好的地方,还会多歇上一天,旅途倒不劳顿,反而跟春游一般。
钟恒小两口正享受旅途的时候,曲城的顾家正在上演着大戏。
顾府大门前停着马车,两个丫头扶着身子笨重的毕玉翠从大门内出来,就坐上了车。
顾母着急忙慌地从里头追了出来,一把就薅住了车窗。
“儿媳妇,你大人有大量,千不看,万不看,也要看在肚子里这个的面上,不要同他们两个糊涂虫计较了吧?”
顾母一开始是不管儿媳和洪烟烟的争斗的。
反正她们斗起来,她这个当婆婆的是得利的,不管谁想占上风,还不是都要来讨好婆婆?
她也如愿从毕氏那儿捞摸到不少好处。
可谁想得到他们这些年轻人啊,花样越玩越大呢!
这不,只因为儿媳身怀有孕,他儿子血气方刚,就跟洪烟烟搞上了。
气得儿媳带着丫头去把洪烟烟打了个烂羊头。
但这就引起了儿子的不满了。
顾凌云就愤愤道,“我一个大男人,三妻四妾有何不可?妻子有孕不能服侍,我只是想纳表妹为妾有什么错?”
顾凌云也是觉得毕玉翠都怀上了身子,再怎么样都不可能跑了,因此胆子壮了不少,敢同毕玉翠大小声了。
毕玉翠却骂洪烟烟挂羊头卖狗肉,自甘下贱!只要她还是顾凌云的正头娘子,就不许洪烟烟来碍她的眼。
顾凌云无法,只好把洪烟烟安置在外头。
这不,就因为昨儿去了洪烟烟那儿一夜没回,毕玉翠就嚷着要回她的陪嫁庄子上。
如果是平时,儿媳妇吵了嘴要跑回娘家,顾母是不大想理的。
但这不是肚子里还有顾家的宝贝孙子呢么?
毕玉翠好不容易才找着了这样一个借口,哪里肯轻易放弃?
她拿帕子擦了擦泪,“母亲也莫要劝我,天天这般鸡飞狗跳,也不便于养胎,儿媳想回乡下静一静。”
算算日子,随时都有可能临盆。
她要是在顾家生孩子,就算顾凌云不懂,顾母总是过来人,也会看出什么来的。
倒不如寻了借口到庄子上,先生下孩儿再说!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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