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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怪与恨

    当陈玉与祖父陈寿回到府邸时,正好看到长子陈冬坐在陈云腿上,两伯侄旁若无人似的一问一答,看起来其乐融融。

    看到陈玉回来了,陈冬似乎很是畏惧这个父亲,赶忙从陈云腿上跳了下来,回到其母身边。

    妇人带着家眷先是朝陈寿行礼,然后再见过陈玉,接着便回了后院,将时间留给男人们议事。

    陈云打量着陈玉,又看了一眼陈寿,起身朝陈寿行礼道:“孙儿陈云,拜见祖父。”

    陈寿将陈云扶起,“云儿快快起来。”

    接着,陈玉又朝陈云行礼,“愚弟见过兄长。”

    一番见礼之后,三人再次落座,和陈平一样,陈寿对于陈云的到来,心中同样五味杂陈。

    而陈玉则看到了希望,家里决定放弃他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也理解。但当得知紫宁将祖父带到都城,接着言尚又把他从天牢放了出来,再到如今能在家里见到陈云,如此种种,他那颗原本认命的心,也终于重新燃起了希望。

    陈云看着陈玉,同样有些感同身受,人生最怕的就是在不该遇到的年纪偏偏遇到一个根本忘不掉的人,在不该爱的时候爱上一个根本负担不起的人,明知是错,却又始终放不下!

    陈玉与那个女人之间的无奈与心酸,上辈子,他或许体会得更深刻一些。

    一生清贫怎敢入繁华,两袖清风不愿误佳人!这种独属于男人的悲凉,不管是前世今生,还是仙家俗人,于男人而言,并无多少区别!

    所以,陈云回来了,他要成全陈玉,不仅仅因为他是他的弟弟,更为了了道心深处某种说难以言表的遗憾,亦或叫不屈。

    前世,我输了,今生,我要赢回来,即便只是一个看客!

    三人在厅堂一直商议到晚饭时候,其实大多是陈云在说,陈玉与祖父陈寿在听,直到老管家进来禀报说饭菜准备好了,他们这才到后院去吃饭。

    饭菜极其丰盛,考虑到陈云是修士的关系,陈玉发妻甚至还特意准备了一些灵酒灵果,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弄来的。

    陈云吃得很多,吃完以后又用灵力将饭食催化,身为金丹修士的他,这些凡俗食物已经彻底不需要。但他还是愿意吃,因为他是在替那个少年和家人一起吃饭,无关身份,只论亲情。

    约莫天黑时候,言尚来了,和他一起的还有紫宁以及原本负者驻守靖陵帝国的金丹驻国,关于宗门大比的情况,言尚已和两人说过,此时再见陈云,自然少不了一番恭维。

    金丹驻国是寒暄,而紫宁则是真正的发自内心替陈云高兴。

    关于紫宁和离焚的关系,陈云这段时间也听说过一些,虽然他本意是看好吴世舟,但既然紫宁自己喜欢,他也不好说什么,男女之事,全看缘分,根本勉强不来。

    接下来的日子,相对平静得多,陈云自顾在陈玉家住了下来,每日逗逗侄儿陈冬,或是偶尔偷摸出去感受一下都城的‘风土人情’,过得很是惬意。

    道心深处的执念也在这种享受中彻底消散,陈云明白,这是那个少年走了,至此,他在这个世界再无牵绊。

    直到十天后,遁世仙宫的人终于来了。

    这次来的是他们的掌门,与他一起的,还有他女儿。

    陈云并没有去皇宫见他们,因为掌门直接带着女儿来了陈府。

    更因为掌门出发前一天遁世仙宫收到了剑宗宗门大比的详细消息!

    世间一切无外乎一个‘利’字,掌门的做法,陈云并不感到意外,言尚他们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当掌门当着陈云的面亲自将女儿许配给陈玉时,出于回礼,陈云也将一直收藏在储物袋中的一件法宝赏赐给了自己这位弟媳。

    尽管不甚珍贵,但掌门却很是高兴的替自家女儿收下了,这是夫家给的聘礼,自然需由长辈代收。

    三天后,这对多灾多难的苦命鸳鸯终于修成正果,陈玉以平妻的礼节将女人娶进陈家。婚礼很热闹,不仅靖陵帝国皇帝亲自到场祝贺,帝都几大家族家主登门道喜,便是周围那些闻讯赶来的各大宗门,也是由掌门亲自带队出席,这在靖陵帝国的国史上,无疑是头一遭。

    陈云作为大哥,也作为这场婚礼的主持人,对每一个前来道喜的宾客给予了十分的热情,可谓宾主尽兴,皆大欢喜。

    是夜,宾客散尽,姻缘意了,在大家都熟睡以后,陈云独自坐在陈府楼顶,望着茫茫夜空,眼神空洞而迷离。

    夜风吹起道袍,轻抚在他那张寂寥的脸上,不寒不痒,气氛刚刚好。

    永别了,少年,永别了,我的过去!

    将目光收回,跳下楼顶,没有和任何人告别,乘着夜色,陈云走了。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假如可以,我愿做个流浪的诗人,将自己放逐到九幽黄泉,与一个个孤独的灵魂为伴。但我是个俗人,热爱这花花世界,更放不下那些俗世羁绊,所以,我依旧在挣扎,也从未想过超度自己。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连我自己都忘记是什么时候了,那时,我以为自己很洒脱,三千若水,只取一瓢。现在,我依旧认为自己很洒脱,只是变得像候鸟一样喜欢上了迁徙,逐四季而飞,过九天不停,一生都在路过……

    无欲城,陈云没有去水云间,而是直接去城外找了一趟凤柒娇。

    “凤姐,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都可以。”

    “好消息是你二弟我现在很厉害,能罩得住放逐者的兄弟姐妹们了。坏消息是你们可能要离开这里,去南部大陆吃吃几年土。”

    “好的,我知道了,你大概什么时候过来?”

    “多则五六年,少则两三年,你们把点踩好,疯二带你装逼带你飞。”

    “清儿临走时……”

    “我知道,你是我认的老大,便永远是我老大,与其他无关。天丹门能给你安稳,我将带你走向星辰大海。”

    人走,声留,“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仇大,南部再见!”

    鸡鸣驿,陈云换了一身散修服饰,悠闲的游走在曾经浪荡过的街角,这里似乎什么都没变,却又感觉一切都变了。大街上依旧有人试图招他走镖,但他却再不是以前那个镖师,烟雨楼依旧人来人往,但接客的佳人中却再不见那道身影,红尘依旧,我心依旧,世间却再无清欢!

    第一天,熙熙攘攘的街头有一修士扛剑独行,脸上挂着微笑,脚下步伐轻快,从街头走到街角,又从街角走到街头,来回往返,直至傍晚才离开。

    第二天,扛剑修士依旧独行,微笑不变,步伐如初。

    第三天,依旧还是依旧!

    第四天,扛剑修士中途停下了,因为他面前正站着一个同样微笑着的女修。

    “良辰你好,我叫清欢,一条游在水里的鱼。”

    “清欢你好,我叫叶良辰,一只飞在天上的鸿雁。”

    “敢问公子是否需要佳人相伴?”

    “荣幸之至,受宠若惊!”

    一男一女,去往曾经那座名叫请欢居的院子。

    “其实,你可以走得更远的。”

    “清欢累了,不想走了,当你出现在这里那一刻,清欢便输了,远与近,本没什么区别。我会在这里等你,就像你会来这里寻我一样,我们,都是愿意支付代价的人。”

    两人到了,院子空着,但还是很干净,女修先走了进去,伫立在门口,娇笑道:“你回来了?”

    男修随即踏入,将后者揽入怀中,“小妞,来给大爷笑个,不行的话大爷给你笑个也成。”

    女修应声而羞,男修也开怀大笑,一双人影步入里屋。

    走过曾经的点点滴滴,两人彼此相拥着合依而躺,同时,女修的脖子上也多了一把旧剑。

    然而女修却浑不在意,依旧温柔的说着自己想说的话。

    “相公,听说那里很冷,我就穿着衣服去吧。”

    “我知道,不要怕,冷着冷着就习惯了。”

    “相公,会很痛吗?”

    “不痛,痛着痛着就习惯了。”

    女修听完男修的话,自顾将他抱得更紧了,“相公,妾身叫凤清。”

    男修手指在她发间轻轻穿过,“娘子,为夫叫陈云。”

    “你怪我吗?”

    “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但我恨你,”不怪,因为那原本就是你,而恨,也因为那原本就是我,我这人很小气,小气到不问理由,只看结果。

    当你不愿为了我付出生命那一刻,我在你心中,你便没有我以为的那么重要,即便我也做不到,但我依旧恨你。

    背叛和出卖只有有和没有的区别,跟次数无关,一旦有了一次,便会有无数次!你可以怪我无情,但别恨我,因为选择是需要承载的!

    “你会想我吗?”

    “会,但这是假话。”

    “假话也是相公说的,我信。”曾经痛苦,才知道真正的痛苦,曾经执着,才能放下执着,曾经牵挂,才能了无牵挂,鸿雁和鱼,终究隔着永远!

    “你相信我会骗你吗?”

    “骗就骗吧,就像飞蛾一样,明知道会一去不回,却还是愿意扑向火焰,飞蛾不傻,凤清也不傻,我们这样做,只是愿意相信。”

    “再见,我会想你的!”

    旧剑无声划过咽喉,女修满足的闭上双眼,男修将女修一直抱在怀里,直到她身体失去最后一点温度。

    桥归桥,路归路,这场追杀赌约,终究,还是你输了……

    如是我闻,爱本是恨的来处,胡汉不归路,一个输,一个哭!宁愿你恨得糊涂,中了爱的迷毒,一面满足,一面残酷!

    你是我执迷的信徒,我是你永恒的坟墓,若有来生,愿你不再与我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