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蓉找出自己过去当知青时穿的秋装, 想要给嗒嗒做衣服。
可她又不是真的这么手巧,缝制夏装还能凑合着穿,稍厚实一些的针织小裙子, 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付蓉对着旧衣服一筹莫展:“再这样下去, 冬天就得买衣服了。一家四口人, 大家都得置办新衣, 得花不少钱。”
许广华便说道:“你和孩子多买几身像样的衣裳过年, 我那些旧的还能穿。”
付蓉看着许广华, 叹了一口气。
他身上穿着的,都是用粗布缝制的衣裳,补丁打了好几回,下身的裤子也都已经洗得发白了。
虽然家里的日子肉眼可见得好起来,可柴米油盐都得花钱,这边许年的学费刚交,等再一转眼, 也得想办法供着嗒嗒上学了。
真是捉襟见肘。
不过好在付蓉与许广华都不是心比天高的人, 日子虽不好过, 但好歹能有前进的盼头,他们就满足了。
付蓉笑着说:“到时候给年年和嗒嗒一人做一件衣裳,我们俩不急。”
许广华也心疼媳妇, 正要再劝,就见嗒嗒迈着小步子跑过来。
嗒嗒的小圆脸凑到付蓉面前,一本正经地说:“娘, 嗒嗒不买新衣服。”
小丫头片子可喜欢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了, 这会儿怎么又不要买衣服了?
付蓉笑着逗她:“嗒嗒愿意穿旧衣服吗?”
嗒嗒歪着脑袋想了想:“嗒嗒更想吃好吃的。”
与穿得体体面面相比,嗒嗒更希望小肚子被填得圆滚滚的。
付蓉失笑。
得,小闺女可比他们都要实在多了。
……
当天晚上, 蔡敏腾与朱建丹提着一些红糖、炸果子和刚称斤的香酥饼干去敲了许广国他们家的门。
许广国哪能想到领导竟会突然来,紧张得不得了,立马用手擦擦板凳,请他们坐下。
孙秀丽看着是个干活麻利的人,其实一点都不讲究,屋子里乱糟糟的,到处都是灰尘。
朱建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圈,往下一坐。
许广国有些忐忑地问:“蔡经理,你这不是为了我工作的事来的吧?”
这些天,他在单位里听说不少风声。
他的考核没通过,几个与他情况相符的,都已
经在私底下被领导叫去单独谈话,话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就是赶他们走了。
许广国看着自己大哥过着是在土里刨食的日子,总觉得这样的生活根本没盼头,打心眼里不情愿回村。
许广国盼着领导别来找自己,为了这个,他都已经好几宿无法安睡了,没想到该来的还是来了。
“蔡经理,我们家不容易,你找之前的老同志打听一下就知道我在工作上很勤恳负责。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再参加一次考核?”许广国格外情真意切地恳求,那双眼直直地盯着蔡敏腾,语气格外心酸。
孙秀丽一听,也立马慌了。
她前些日子从村里走的时候风风光光,人人都说她有福气,跟着男人搬镇上住。
就连之前瞧不起她的娘家人都纷纷对亲戚们说她命好,日子张罗得有声有色。
现在若是回村,岂不是要惹人笑话了?
孙秀丽一脸着急,忙去屋里喊许强强和许妞妞出来。
两个孩子被她一扯,一推,膝盖“扑通”一声跪下来。
“赶紧求叔叔阿姨,别让你们爹回乡下!”孙秀丽说道。
“蔡经理,朱姐,你看在这俩孩子的份上,就给我们家广国一个机会吧,俩孩子求求你了。”话音落下,她又把许妞妞推到朱建丹面前,语气哀求,“朱姐,你不是最喜欢我们家妞妞了吗?孩子可怜,本来就是个傻的,要是回村,那就更不可能看病了,我……”
朱建丹不耐烦地打断孙秀丽的话:“别再说了。”
孙秀丽没说完的话哽在喉咙口,转头看了许广国一眼。
许广国嫌她丢人,狠狠地瞪了瞪她,又想要继续请领导留个情面。
可没想到,就在这时,许妞妞突然哭出声。
她低着头,即便哭出声了,还是小声啜泣,看起来格外可怜。
朱建丹立马心疼不已,着急地问道:“妞妞这是怎么了?”
许妞妞只捂着自己的手臂,推开孙秀丽,眼神恐惧:“疼……疼……”
孩子连话都说不清,但到底是知道疼的,朱建丹的眉心都拧起来了,厉声质问孙秀丽:“你掐孩子干什么?”
孙秀丽一怔,箍着许妞妞手臂的手猛地松开:“我……我没有啊。”
可朱建丹哪还
理会孙秀丽的话,看着孩子越哭越伤心,她一把将孩子抱起来。
蔡敏腾不愿将这件事闹得太难看,便对许广国说道:“工作的问题暂且放一放,我们今天来,是因为我妻子很喜欢妞妞。”他看着许妞妞依偎在朱建丹怀中的样子,笑了笑,“我们想认妞妞当干女儿。”
这话一出,孙秀丽与许广国都震住了。
他们不敢置信地看着许妞妞,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等缓过神来,脸上立马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这孩子竟如此争气!
要是跟单位里的领导认了干亲,工作还怎么可能保不住?
两口子欢天喜地,一个劲感谢蔡敏腾与朱建丹夫妻俩,那姿态,几乎卑微到骨子里去了。
许妞妞依在朱建丹怀里,可以感觉到她对自己的亲生父母非常不喜,但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她心中已经有了新的主意。
若是与父母牵绊着,恐怕很难走出乡村,很难真正过上踏实安心的好日子,倒不如快刀斩乱麻,早点结束这一切。
只要她能将他们俩赶回瓯宅村,自己则安心留在干爹干妈身边,那以后他们俩再找上门,她大可不认。
她要与他们断绝关系。
本来按风俗,认干亲要摆酒,请亲戚朋友们来吃一顿做个见证。
但朱建丹看不起这对农村夫妇,对他们重男轻女的行为也异常反感,因此所有的礼节便能免则免了。
他们只放下从供销社带来的东西,说了几句,让许妞妞改了口,而后便先回家了。
临走之前,朱建丹说等后日要带许妞妞去国营饭店吃饭,话里话外还暗示孙秀丽不准打孩子。
“不会,我哪能打娃?”孙秀丽摆着手,难堪地说道。
许广国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直到将他们送走,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只是当天晚上,孙秀丽一个劲在他耳边念叨个不停。
“你说这妞妞平时在我们面前跟个傻子一样,你领导让她改口喊爸妈,她咋喊得这么顺?”
“刚才我分明没捏她,她倒像是被我掐哭了。上回村里那祁寡妇带着娃来家里,妞妞就是这么掐她闺女,赶跑了她们。你说,这回妞妞该不会也在算计咱们吧?”
许广国在床上翻了个身:“想啥呢?
妞妞就只是个孩子而已,没那么多心眼。可能像蔡经理他媳妇说的,她们俩有缘。别的不说,要是妞妞这回能帮我保住工作,那我们一家子都得感谢孩子给家里带来的福气!”
孙秀丽心里就跟打鼓似的,极其不安,看着丈夫这心满意足的神情,不由闷声道:“就怕咱被卖了还帮她数钱!”
……
嗒嗒又变成娘和哥哥的小尾巴了。
即便她一再表示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到了中午把爹娘留下的大玉米棒子馒头吃得干干净净,下午还会乖乖午睡,可付蓉依然坚定地认为小朋友在吹牛。
于是纵使再心不甘情不愿,嗒嗒还是只能去学校上课了。
让一个五岁半的小孩跟着哥哥上二年级的课程,实在够为难的,嗒嗒趴在课桌上,心都飞到村子田埂里去了。
付蓉看她可怜巴巴的,就带着她回办公室。
这些天,付蓉在准备高考,学校领导也希望单位能出一个大学生,给予了她相对充分的自由,除了该上的课要上,平时一些琐事杂事都会分配给其他老师。
这样一来,其他老师就有些不满了。
几个女老师坐在办公室里,一肚子气。
“要高考就别干了呗,又没人拦着。我平时晚上回家要做饭带娃,白天到了学校,除了上课之外也不安生。别的不说,就她班级里交课本费的事都得我来干,光是登记学生的名字,我就头大了。”
“我也盼着她不干,让校长多喊个老师过来帮手。”
“大家过去都是知青,也不知道她的心怎么就这么高?都有工作了,还非要去当什么大学生!大学可不是这么好考的,到时候考不上,我看校长也会失望。”
大家都是文化人,也说不出太难听的话,这会儿只抱怨几句,只好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但打心眼里,没一个人认为付蓉能考上大学。
大学生多稀罕啊,要是随便一个人重新拿起书本都能考好,那岂不是遍地大学生了?
这些声音在办公室里回荡着,付蓉牵着嗒嗒的手,站在外头,听得清清楚楚。
看着她娘黯然的神色,嗒嗒的小脸蛋绷得紧紧的,忽地松开了她娘的手,向办公室里跑去。
“嗒嗒……”付蓉着急地喊
她,可孩子已经跑到教师们的身边。
大家都是在一个学校公事的,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付蓉不愿与她们起争执,此时赶忙跑去拉着嗒嗒,生怕小孩乱说话捣乱。
可没想到,嗒嗒却是一本正经地喊着:“周老师、赵老师、袁老师……”
几个老师看见突然跑进来的孩子,纷纷一愣,随即望向付蓉。
她们说的话被听见了?
背地里说人坏话被逮住可不是什么体面事,一时之间,大家都有些尴尬。
照这样下去,她们若是恼羞成怒,那以后同事之间的关系就难相处了,付蓉赶紧抓住嗒嗒的手,不让她胡说。
可没想到,嗒嗒却是奶声奶气道:“嗒嗒不想上课,可不可以给老师们当小帮手?”
几个本还绷着神经的教师立马把眼睛瞪得大大的。
她们都已经严阵以待,想要好好数落付蓉一番,将心里头的不痛快放在明面上了……
“你……你说什么?”袁老师问了一句。
嗒嗒指了指袁老师面前放的作业本:“嗒嗒会像袁老师一样画勾勾,可以帮你改作业呀!”
孩子的眼睛很明亮,说出的话也是清清楚楚,小奶音软软糯糯的,脸上的笑容分明坦荡无比。
几个老师本还不满的情绪仿佛顷刻间消散了,嘴角不自觉露出笑意。
付蓉也没想到嗒嗒竟会如此乖巧懂事。
她这是帮自己分忧吗?
不由地,付蓉说道:“几位老师,我知道这段时间麻烦你们了。不过学生抄写的课文,倒是真的能让嗒嗒先帮你们校对一次,到时候你们再批改,就省事许多。”
老师们给学生布置的作业其实没这么难,大多是抄写课本上的原文,只是每一个字都得抄的工整,不能有遗漏。
这些作业并没有批改的必要,但教师若是都不看,学生们就会偷懒,因此她们必须将一个班级所有的作业本都翻一次,看个大概。
学生这么多,有的字写得跟狗爬似的,看得多了,她们便失去耐心,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忍不住埋怨付蓉。
“她还这么小,能帮忙?”周老师疑惑地看着嗒嗒,但心里的气早就已经消了。
嗒嗒立马点头:“我可以的!”
说着,她搬来付蓉的凳
子,坐到几个老师身边,学着她们的样子拿了一支笔,似模似样地咬着笔头,认真比对作业本上和书本上的内容。
她看得很慢,但却细致,虽然上面的字不认识,可就当作是玩游戏,找找书本上和作业本上的字有没有什么不同。
倒是玩得有滋有味的。
几个教师也不是真这么计较,见付蓉有心弥补,她的小闺女也这么懂事,不免难为情了。
“没事,我们自己来就行了。”周老师说道。
付蓉便抱歉道:“我知道这段时间给你们添麻烦了,下个月就高考了,到时候一考完,我一定多分担一些事做,也好让你们放松放松。”
其实,她的压力又何尝不大呢?
从将自己资料递上去报名的那一刻,她就开始焦灼,工作的事不能松懈,复习要抽时间,家里的两个孩子也得照顾,她也担心自己力不从心,到时候什么都干不好。
可是对高等学府的向往,却超越了一切。
付蓉满脸真诚,中午打饭的时候还多跑了几趟,帮她们把饭盒里的饭菜装满。
本都快要爆发的矛盾终于化解了,办公室里又恢复了气氛。
吃饭的时候,嗒嗒已然被几个教师围在中间,面前的饭盒里都是她们夹过来的蔬菜。
嗒嗒吃得很香,清澈的大眼睛笑得弯弯的。
嗒嗒由小跟屁虫变成了小童工,却是乐此不疲,对她而言,批改作业可比上课有趣多了。
不知不觉之间,不爱念书的小嗒嗒在心底种下一颗愿望的小种子——长大之后,她也要当老师!
办公室里的老师们被她这雄心壮志逗得直乐,欢声笑语回荡着,所有的疲惫与不满,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
许广华做好了一百个喜饼。
几个大娘大婶帮忙,编好了编筐,还有手巧的在里头留好隔层,为的是不让这喜饼被压碎。
这些帮手的人平日里在家干活可糙了,哪想到许广华做事竟如此细致,一开始被他监督着,她们还不情愿,可现在看着在编筐里摆好的喜饼,脸上都洋溢出笑容。
乍一眼看去,喜饼特别整齐漂亮,甚至还有些壮观。
就跟在老饼铺卖的一样!
许广华说了一番感谢的话,将她们送出门去,临
走的时候还说明天一早就给她们分酬劳。
这可是宋村长给安排的任务,大娘大婶们都朴实,压根没想到许广华给人做饼是能赚一笔钱的,只当是帮忙,因此没太将这报酬的事放在心上,乐呵呵地走了。
许广华准备好的食材算得还算精准,余留出的并不多,这会儿就只多了五个饼子。
陈艳菊想要帮他把五个饼子装好,晚上他们一家开饭的时候还能凑合一顿,可没想到,她走的时候,许广华给她塞了个饼。
“别,我哪好意思拿啊,留着给孩子吃就成!”陈艳菊连忙推。
付蓉笑着说:“你干的活最多,怎么就不好意思拿了?赶紧接过去,自己吃也行,给大宝二宝分着吃也行。”
这可是用上等白面做的喜饼,里头有白糖,还有点缀的红糖,甚至一些平日里她压根没尝过的核桃仁都在里头掺着呢。
陈艳菊欢天喜地地接过来,脸上堆满了笑意,本就胖乎乎的一张圆脸,看起来更加喜庆了。
到家门口的时候,陈艳菊悄悄用帕子包好喜饼,揣到怀里,果不其然,一进堂屋,就撞见周老太了。
周老太眯着眼睛:“回来了?”
陈艳菊应了一声。
“大房家的饼做好了?”
陈艳菊心里一慌,忙捂着自己的肚子,生怕衣服底下藏的喜饼被发现。
好在周老太压根没往这一层想,只是皮笑肉不笑道:“大房家的是真缺心眼,白给人干活,我听说要做一百个饼?这好几天的,耽误了赚工分,到时候我看他们家分粮的时候吃什么。”
“卢老爷子把房子借给他们住,他们帮忙做饼,也是应该的。”陈艳菊说道。
周老太嗤笑:“老头子就是算盘打得精,今天做饼,明天不知道做啥,到时候得了这么个不要钱的劳力,可不是使劲使唤了?”
老婆子的心里头舒坦得很,几乎要哼起小曲儿。
大房家不是非要分家吗?行啊,分了家,日子都过成啥样了。
往后那老头子动不动就要用他这劳力,他不答应,人家就把他赶出去,屋子都不让住了!
他媳妇以前对他好,那是因为脸毁了,也没工作,现在底气来了,娘家人也跟她恢复来往,若是许广华长此以往不
赚工分,她可不是得跑吗?
“还说那小丫头有福气,我看招来的都是晦气。”周老太笑眯眯的,只觉得连老天都在帮自己。
陈艳菊觉得她说得不对,但这会儿她急着回屋呢,敷衍了两句,赶紧跑进去了。
望着她的背影,周老太“啐”了一口。
二儿媳去城里,大儿媳闹分家,剩下的这个也不听话。
一连娶了三个儿媳妇,就没一个让她省心的!
陈艳菊早就习惯自己婆婆什么样,轻易不会被气到,这会儿她兴冲冲地回屋,将手帕摊在炕上,把喜饼分成三份。
先回来的是许大宝和许二宝,看见手帕上的喜饼,高兴得眼睛都亮了。
“得等你爹回来才能吃。”
孩子们还算听话,乖乖等着。
好不容易,许广中也回来了。
陈艳菊献宝一般将喜饼递过去,又对孩子们点点头。
许大宝和许大宝连忙伸手去拿,只片刻工夫,自己那份吃得干干净净,连渣都不剩。
许广中也没尝过这稀罕的饼子,抓起来就往嘴里塞,尝到这味儿之后,他眯起眼睛,一脸享受。
陈艳菊站在一旁看着,吞了吞口水。
两个孩子意犹未尽,嚷着还要吃。
陈艳菊赶紧拦着他俩:“小声点,别让你奶听见了。”
许广中的眉心拧了拧:“你没给我娘留?”
陈艳菊平时胃口好,吃一碗碴子粥都只是垫垫肚子,刚才那喜饼她自己难道不馋吗?
她满心想着自己男人和孩子,可他们呢?
她很失望:“我自己都还没吃。”
许广中看着她这拉着脸的模样,顿时没了心情,没好气地说:“现在家里就咱们这一房了,娘最疼我,以后你有啥好东西,也得给她留着,免得她不高兴。”
陈艳菊冷笑,“呸”了一声:“她不高兴,我还心寒呢!”
许广中的脸上被喷了唾沫,立马嫌弃地伸手去抹,整张脸黑得跟炭似的。
这样的媳妇,咋就让他娶着了?
……
终于到了蔡老爷子大寿当天,一大早,许广华带着嗒嗒出门,坐上去市里的公交车。
他们不知道国营饭店的具体位置在哪里,便想着先送到卢德云家,反正据上回蔡敏腾所说,他也要先去卢家的。
父女俩一路往村口走,两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的,尤其是嗒嗒,小脚丫子踢着路上的石子儿,看起来兴奋得不得了。
可不是欣喜吗?嗒嗒要去国营饭店吃饭啦!
以前猪长老决意送嗒嗒重返人间时,最担心的就是小丫头吃不好,毕竟这是物资匮乏的年代,小馋猪若是吃不饱,那就只能饿得前胸贴后背。
可他忘了,小嗒嗒不仅是机灵的小猪,还是有福气的小猪,这不,她正摸着圆滚滚的小肚子,等着晚上饱餐一顿呢。
“广华,咋把嗒嗒也带上啦?”
“去市里一趟还要转车,小丫头可吃不消的。”
许广华一笑:“卢老爷子点名非要嗒嗒一起去呢。”
这下大家吃惊了。
他们知道许广华这回是帮房子的主人家做饼,在农村,谁家都不觉得得一间房子住有啥了不起的。
毕竟每一户人家都有宅基地,若是家里头儿子没法分开建屋,凑活在一起住过日子也热闹。
大家在心底念叨着他就是实诚,非要嚷着从家里分出来,还得给屋子的主人家做牛做马,别提多傻了。
可现在听他说老爷子居然让嗒嗒一起去市里做客,他们便都愣住了。
奇怪,那古怪的老头咋这么喜欢嗒嗒?
难道他不是真想让许家大房做牛做马的?
“爹,前面有泥坑!”突然,嗒嗒往前一指,拉着许广华顿住脚步。
许广华没看清,但也不再闷头走,停下步伐,听嗒嗒的话,挪了个位置,走边上过。
几个村民们本还在心底嘀咕着,突然听见许广华的声音:“哪来的牛粪!”
许广华一脚踩在了牛粪上!
这牛粪不黏糊,已经成型了,但踩在脚底下,总是惹人嫌弃。
嗒嗒在边上看得目瞪口呆,连忙捏着小鼻子:“爹!”
周围的村民们不由爆发出一阵笑声,这笑声倒不是真带恶意,只觉得许广华的运气怎么总是这么背。
谁说嗒嗒有福气?
真有福气,就不会让她爹踩着牛粪啦!
“对了,之前可都没看见牛粪,咋这会儿他们父女俩一出来,就碰上了呢?”
村民们嘴巴就是碎,碰见啥都要说道说道,这会儿有人将地上牛粪都怪到嗒嗒的身上,却没一个人提
出质疑。
“没关系。”许广华将手中提着的编筐稳稳当当放下,随手拿了一块石头,提起脚,将上面的牛粪用力揩去。
农村人没这么讲究,等到鞋底看起来没什么痕迹了,许广华才将石头往前一丢。
他是往泥沼里丢的。
“噗通——”
那声响并不是戛然而止的。
看来泥沼很深,若是一不小心陷进去,那就麻烦了。
许广华跑去小溪边洗了洗手,带着嗒嗒重新出发。
身后还有不少人说许广华与嗒嗒是倒霉蛋,这边要去给卢老头当劳力,那边脚下打滑就踩到牛粪,可许广华却一点都不在意。
父子俩坐上了公交车,他还在想着刚才那一幕。
刚才若不是嗒嗒提醒,他可能就要踩泥沼里了。
一些泥沼底下跟浆糊似的,一脚陷进去,根本搅不动,如果他那时没注意,使了劲,恐怕手中的编筐就要砸地上了!
那可是一百个喜饼啊,他辛辛苦苦做了这么久,还花了不少钱买面粉红糖和白糖,要是全都砸到地上,摔个七零八碎的,那人家还能要吗?
得赔钱的!
许广华想想都觉得害怕,与此相比,踩着牛粪都不算是什么坏事了。
村民们嫌他们是倒霉蛋,那就说去吧。
日子是自己过的,他因祸得福,更觉得嗒嗒是自己的小福星了。
……
屋里,蔡敏腾见朱建丹难得出门一次,既要打扮得漂漂亮亮,还要带着许妞妞去买衣裳,哭笑不得,便先来卢德云家,等着许广华将喜饼送过来。
这会儿他正在说自己新认了个干女儿的事呢。
“那孩子长得真好,眼睛又大又清澈,用我媳妇的话说,那就跟一汪湖水似的。我倒是觉得,她像是电影院门口贴着画报上的小孩一样。”
“她在自己亲生父母面前都不说话,偏跟我们两口子有缘分,一会儿喊爸爸,一会儿喊妈妈,听得我们俩心都化了。”
卢德云抬眉,狐疑地问:“哪有孩子不认自己亲生父母的?你刚才说那孩子父亲是你单位的临时工?”
“这不是孩子的亲生父母重男轻女,对她不好嘛。”蔡敏腾没听出卢德云的话外之音,乐呵呵地说,“晚上你就看见妞妞了,我媳妇真是把她
宠得跟亲闺女似的,你们可别看笑话。”
卢德云没出声。
他懒得看笑话,一个小孩子而已,跟他有什么关系。
“笃笃笃——”
“肯定是来送喜饼了!”蔡敏腾立马说。
卢德云出来开门,门一打开,看见提着编筐站在外头的许广华。
“卢老先生,我给你把饼送来了。”
卢德云本还兴致缺缺,可突然,底下一个小小的身影往上蹦。
“卢爷爷,嗒嗒来啦!”
小女娃这糯糯的声音一下子就充斥在卢德云的耳边,他低下头,看见嗒嗒摊开小短手要抱抱。
老爷子哪还像之前那样不苟言笑,嘴角一弯,蹲下身。
嗒嗒胖乎乎的,老爷子抱得吃力,却一点都没有厌烦,将她抱起来后,还故意板着脸吓唬她:“谁让你来的?”
许广华老实,在心底琢磨是不是自己上回听错了老爷子的话,惹误会了。
要不还是赶紧把捣乱的嗒嗒带回去好了。
许广华一脸为难,却见嗒嗒一点都不怵老爷子:“嗒嗒想老爷爷啦!”
小丫头的脸就跟刚出炉的白面包子一样软乎乎,这会儿说的话,就更是软乎乎了。
卢老爷子哪架得住这个,立马眉开眼笑,到处去找糖果给孩子吃。
可一个老人家屋里头哪有什么糖果,他找了半天,一点零嘴都没有,便使唤蔡敏腾去买。
蔡敏腾都看愣了,没想到老爷子也会有露出笑容的时候!
“行行行,我这就去买!”
蔡敏腾最敬重卢德云,当下没多问,只听他的,立马跑出去买糖果饼干。
他忙活了好一会儿,累得哼哧哼哧的,看小丫头翘着肉腿子晃悠,嘴巴里还塞得满满的,吃嘛嘛香,不由明白老爷子为什么这么喜欢她了。
和他们家新认的干女儿相比,这小丫头分明嘴巴更甜,更讨人喜欢啊!
嗒嗒的小嘴巴从到了卢德云家起就没停过。
看着孩子这小模样,卢德云不由思考,小孩儿是不是都喜欢看电视?
下回买个电视机往这儿一放,小丫头就更愿意来了!
到目前为止,卢德云自己都没意识到,其实他也是向往着亲情的。
只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他自己不愿意将心结打开,谁都拿他没辙。
嗒嗒吃得香了,看卢德云露出怅然若失的表情,不由纳闷地观察。
在她的梦中,老爷爷也是这么难过,因为他将他的家人们都赶出去了,可将来,他会后悔的。
嗒嗒不喜欢看见老爷爷像梦中那样悲痛。
她想要帮忙,帮老爷爷找回家人,当然了,是其中真心的家人!
嗒嗒仔细回想预言镜中看见的种种,没注意到此时此刻,她爹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许广华拿到了整整五张大团结,加上上回给的十元钱定金,一共是六十元!
六十元是什么概念?
过去他们家嗒嗒在猪圈里捡到三元钱,他们两口子几乎都激动得整宿睡不好!
许广华握着这一小叠大团结,双手都在颤抖,心脏噗通噗通直跳,像是马上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似的。
这是他通过劳动赚到的第一笔钱!
见许广华露出这激动的神色,蔡敏腾不由笑了:“上回吃这饼,觉得比老饼家的饼还要香。我爸的老战友和老朋友都好这一口,要是他们喜欢,下回就跟你订。”
“跟我订?”许广华微微一怔。
卢德云扫他一眼:“就是往后也找你买!”
许广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以为这一回是嗒嗒运气好,遇到贵人,这才让他得了个赚钱的机会。
本想着这买卖只能做一回,可现在看来,这是源源不断的生意!
许广华心不高,但也想着多赚点钱改善家人的生活,此时他满面笑容,感谢蔡敏腾帮了这大忙。
见他是个能把握机会的,往后不至于吃不上饭,卢德云的唇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嗒嗒不知道自己家的生活质量即将有改善,只要看着他爹高兴,她就高兴。
小丫头片子的唇角噙着笑,酒窝都变得更深了。
而这会儿,外头朱建丹牵着许妞妞的手,往卢老爷子家走。
许妞妞乖顺地跟着,心里美滋滋的。
干妈给她买衣服,带她买糖果,今天中午没时间做饭,还带着她去国营饭店吃了大肉包和红烧排骨。
不自觉之间,许妞妞感觉自己回到了上辈子跟着付蓉吃香喝辣的那些日子。
在走了这么多条歪路之后,现在的她,终于把握住了只属于自己的机会
!
许妞妞眼神冷冷的,嘴角露出一抹阴恻恻的笑容。
她忽然觉得,自己跟着许广国离开瓯宅村,简直是最正确的决定!
“干妈带你去一个老爷爷家里玩,那老爷爷是个很好的人,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许妞妞跟着朱建丹,站在一处小院门口。
她望着这熟悉的地方,眼中闪过精光。
这个地方很传奇,她在报纸上见过。
听说这处小院在后世卖得起好价钱,竞拍价竟高达好几亿。
她想说服蔡敏腾与朱建丹在房价不高时买下这套小院,他们反正没有亲生子女,往后还不是会将这好几亿留给她?
许妞妞愈发觉得自己脱离了嗒嗒这个噩梦之后,日子过得顺风顺水。
她用手指轻轻勾着朱建丹的手,扬起脸,笑容依赖。
朱建丹心头一暖,揉揉她的头发,而后敲门。
房门打开了,是蔡敏腾来开的。
许妞妞看着他,没有出声。
还不当合适的时机,她现在还是个傻子,不能表现得太热络,免得惹人怀疑。
许妞妞的表情懵懵的,笑容浅浅的,跟着干爸干妈往屋里走。
然而,一眼看见屋里的人,她愣了愣。
这竟是卢德云的小院?
不自觉之间,许妞妞眉心微蹙,可下一秒,更让她震惊的事发生了。
“妞妞姐姐?”嗒嗒探出她的小脑袋,疑惑地看着她。
嗒嗒怎么在这里?
许妞妞的脸色“唰”一下白了,她双腿发软,心中是满满的惊恐。
只要遇上嗒嗒,准没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雪舞】、【花花】、【ss】、【小浅】又给我投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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