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深秋惴惴不安地点了三名男公关, 点完之后,忐忑地向家入硝子确认。
“我哥,他确实不会知道的吧?”
在她的记忆里,夏油杰还是她那位细心体贴的好哥哥, 谁也没有告诉她, 夏油杰早就叛变了。
家入硝子一边翻东西, 一边面不改色地扯谎:“绝对不会知道,杰现在正在国外出差, 这件事天知地知, 你知我知, 杰怎么会知道?”
“但我们来公关店的事情,被人听见了吧?”
“放心啦, 他们不会乱说的, 顶多只会嘲笑一下悟。而且, 我们又不是来做什么坏事, 只是和长得好看的哥哥们聊聊天而已。”家入硝子指着对面进来的六个人, 怂恿, “你看看,你喜欢哪种类型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挑一个喜欢的, 让他陪你多聊聊嘛。”
九月深秋:“……”
她犹豫了一会儿,在男公关们温柔的注视下, 略显尴尬地咳嗽几声, 眼神飘忽了几秒钟,定了定神, 随手指定其中一个:“我喜欢, 嗯……应该是这种类型的男人吧。”
眼神相对, 对方是一位纯黑色半长发的男人,长相偏成熟,五官带着一点攻击性。
和五条悟截然相反的容貌。
九月深秋这会儿的心理年龄尚且处于未成年,来这种店,本来就让她感到些许的慌乱,再加上对方刚好是个她不一定能驾驭的类型,遂为难地咽了口口水,试探性地问:“我……可以选你吗?”
男人还没来得及答话,包厢半掩的门被人从外面踢开,用的力气不大,门板撞到墙上后就停在原位,没有再反弹回来。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九月深秋本就心虚,这下子又被突如其来的响声惊到,她以前常常熬夜打游戏被夏油杰人赃并获逮住,以至于她养成了“一听见开门声就心虚”的坏习惯。
她习惯性以为是夏油杰过来逮她回家做作业,一抬头,却发现来的是让她心烦意乱的那位,懵逼地和他对视半晌,莫名地松了口气,浑身放松地坐了回去。
屁股沾到垫子时,才恍然想起来,她这具身体,十年后的九月深秋,和五条悟,属于恋人关系。
当着恋人的面,点男公关。
真刺激。
“…………”
九月深秋顿时口干舌燥,避开他模糊不清的目光,匆忙抓起一杯酒灌了两口。
她不会喝酒,家里的人也不会让她喝,猛然间一口烈酒下肚,呛得她眼泪晕湿眼角。
肩头搭上一只宽厚的手掌,男人醇厚的声音响在耳侧。
“请慢点喝。”被选中的那位男公关在她身边坐下,温柔地替她擦了擦眼角,原本偏凶的长相不知不觉柔和下来,“如果不能够接受这种酒,可以换一种果酒,很甜的,需要为你拿上来吗?”
“……”
“……”
这下子,连家入硝子都忍不住沉默了下来。
她看了看那位胆大包天的男公关,又看了看门口逆着光的五条悟,默默地举起iad挡住脸,露出两只眼睛准备看好戏。
剩下五个男公关十分有眼力见地转移到看戏的家入硝子身边,以免陷入危险的局势之中。
九月深秋被男人突然的触碰吓了一跳,但想到这本来就是公关店的服务项目,立刻忍了下来,只是身体尚且紧绷,眼睛不由自主瞥向门口,心头狠狠一跳。
五条悟戴着那副黑色小太阳镜,脸上没什么表情,单手插兜站在那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九月深秋再次咽了口口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心虚,明明现在的她和他没有一日元的关系,她又不是十年后的九月深秋,她喜欢做什么都和他没有关系的吧。
于是她谨慎地停顿了一下,悄悄把身体朝面前这位魁梧的男人身后藏了藏,大概是觉得安全了,这才从对方肩膀上方露出半个脑袋,不爽地瞪着门口不请自来的那家伙。
像是在说:我就喜欢这个类型的好男人,关你什么事,你管不着我。
五条悟被她气笑了。
“真是让人……”忍不住地想要活动筋骨啊。
他抬手抓了抓白色的短发,两片圆圆的黑色镜片挡不住锋锐的目光,腔调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懒散,抬脚走来的动作却带着几分强势。
“深秋,这么好玩的事情,怎么可以不叫上我呢?”
他缓慢停下,意味不明的视线从男公关脸上轻轻掠过,落到九月深秋不自在的脸上,弯下腰,当着对面那位男人的面,逼近她的脸颊。
“是觉得,我这张脸,玩不起这个游戏吗?”
……
……
门外,公关店的老板心惊胆战地按着计算器,几分钟后,绝望地捂住脸。
“我的资产这下子是不是要变成负的了?这可是我攒了十几年的资产!啊!”
外围一群凑热闹的咒术师们心不在焉地安慰他:“没关系,里面要是打起来,我们会帮你的。”
“帮我把里面的人打出去吗?”
“当然不,只是帮忙把你从废墟里拎出去,保证你的生命安全而已。”
“……………………”
这不是更加可怕了吗!!!你们这群危险的家伙赶紧从我的店里滚出去啊!!!
老板抱着计算器,战战兢兢地观望着紧闭的那扇门。
“已经十分钟了,里面真的没有闹出人命吧?”
“安啦,如果真的要出人命,五条那家伙用不了十分钟就解决了。”
“看这个情况,我也挺好奇里面发生了什么,五条居然没有生气吗?”
“上次在寿司店,他可是拆了人家半个店啊。”
“哦吼,打起来打起来,我喜欢凑这种热闹,到时候我再趁乱掺和一脚,还不要我赔偿,全部记在五条的头上,四舍五入就是我刷了五条的卡。”
“……………………少做梦吧。”
“啧,话说,里面怎么会这么安静?完全不像是要爆炸的样子,五条忍得住?真忍得住?”
“不不,我觉得,五条应该是成熟了,知道趋利避害了吧,毕竟是被分手过一次的老男人了呢。”
“啊,说的也对呢,总是用暴力解决问题,可不太好。”
而此时,包厢里的情况,和外面那些人猜测的,在某种程度上,有点类似。
包厢外面,气氛是一半冷,一半热,“冷”是因为老板和店员担心五条家那位家主会一气之下拆了他们的店,“热”是因为过来凑热闹的咒术师们快乐地摆起了赌局,赌今天五条会不会拆店。
包厢里面,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六个男公关齐齐坐在五条悟身侧,左右各三名,正在和他侃侃而谈。
五条悟右腿搭在左腿上,长身倚着身后的软皮沙发,坐没坐样,黑色太阳镜要掉不掉地挂在他鼻尖,他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正和身边的六个男人聊到兴起。
“……真的假的?我昨天只看了一半的直播,后来有点私事就没有看完诶。”
“当然是真的,那个球队实在是太让人失望了,只差最后一脚——呀!就这么输了,可真是让人生气呢。”
“哈哈哈哈,太巧了,幸好我昨天压的是另一个球队。”
“诶——?五条先生太狡猾了。”
“有吗?哎呀,是我运气好罢了。”
“才不是运气的问题吧,一定是五条先生更懂行,下次有机会,五条先生要不要来店里教教我们如何看球呢?”
“你们都这样说了,如果我不来的话,岂不是太过分了?”五条悟单手支腮,笑得比外面的阳光还要灿烂,“都好说,都好说。”
……
明明是女人的聊天场,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群男人却被五条悟的个人魅力兼雄厚的财力吸引过去,围着闲聊了半个小时的天。
九月深秋和家入硝子麻木地坐在原位,有一搭没一搭喝着果酒,顺便推了两把牌。
两个女人用眼神交流。
[我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明明是勾搭好看小哥哥们的吧。]
[结果男人都被五条悟吸引过去了。]
[难道我们要去吸引美丽的小姐姐们吗?]
[如果是小姐姐们,更容易被五条悟那张脸吸引的吧。]
[……]
九月深秋打出两张牌,发现局势不利,纠结地咬了咬牌头,正在沉思要如何接下一张牌,手腕就被人攥住。
“别咬那种东西。”
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男人堆里过来的五条悟,抽掉她口中那张沾着一点点水渍的牌,食指从边缘随意地抚过,蹭干净上面的潮湿,无所谓地将牌扔到桌子上。
九月深秋诡异地感觉嘴角发烫,皱着眉心,敲了敲牌,心里不太爽。
感觉像是被他撩了。
他俯身,挨着她绷起的脊背,微烫的掌心贴着她手背,手把手教她出牌。
九月深秋脑子开始烧起来了,迷迷糊糊地就打出去一张牌。
家入硝子瞪她:你背叛了组织。
九月深秋立即回神,攥紧手里的牌,面色发寒地推开五条悟:“去去去,去聊你的天,不要耽误我打牌。”
五条悟顺势松开手,直起身,垂着眼皮瞧她,竟是在笑:“嗯?不高兴啊?”
废话。明明是她们花钱来的公关店,结果公关们全被他勾搭走了。
长得好看了不起?男女通杀了不起?
九月深秋在桌子底下用力踹了他一脚,恶狠狠地打了个双杀。
五条悟也不嫌疼,倚着桌子笑,过了会儿,找了九月深秋中意的那个男公关过来,组了个四人局。
几局下来,五条悟连续放她水,把她哄得稍微高兴了点,但家入硝子不高兴了,提着声说:“警惕,警惕,深秋,不要被男人的小恩小惠迷惑。”
九月深秋:“……我没有。”
家入硝子撇嘴。
九月深秋反省,然后放了家入硝子的水,直接偷了五条悟的家。
连续几次都是偷家,对方总是放水,这牌局还能搞起来?
没劲。
打牌没什么意思,九月深秋正准备换个娱乐项目,包厢外面忽然响起热烈的欢呼声,门被敲响。
与此同时,冥冥的电话也打了过来。
模糊的电波中,她的声音充满幸灾乐祸:“嘿,两位宝贝,听说你们正在公关店玩耍,我特地给你们点了一个十层双子塔——当然,钱是你们支付的呢,不要客气,尽情享用哦。”
九月深秋:“???”
各方面都很想吐槽好吧!!!
家入硝子看着五条悟晴转多云的脸色,忍不住地给冥冥拍手叫好。
包厢门推开,门外的男人面带微笑,客气有礼地向一脸懵的九月深秋伸出手,邀请她出去享用香槟和为她准备的歌曲。
九月深秋几乎是被拽起来的,刚走了两步,另一只手被人用力拽住。
五条悟坐在沙发上,抬头看她,脸上露出些许无奈:“深秋,还要继续?”
九月深秋和他对视片刻,突然反问:“你可以收买店里的所有人吗?”
“唔……”他沉吟,“也不是不可能哦。”
“如果我去的话,你会那么做吗?”
“如果你去的话。”这是肯定句。
九月深秋笑了,一点点地抽出被他攥着的那只手:“那我更加要去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很是想不通地说:“五条前辈,我一直都不明白,九月深秋,为什么非你不可呢?未来发生的事情我不清楚,她喜欢你的契机我也不了解。但现在的我,你知道的,我的选择还有很多种,不是非你不可的啊。”
她说:“毕竟,现在的我,又不喜欢你。”
……
……
外面热闹得像是另一个世界,五条悟和家入硝子独自坐在包厢里,像两尊石化的雕像。
半晌。
家入硝子清了清嗓子,先开口:“有件事,大概要向你坦白,虽然听起来不太可信,总之,信不信随你。来公关店的主意,不是我出的,是深秋主动提出来的。”
五条悟抬头看她一眼,自顾自倒了一杯果酒,仰头喝了两口。
家入硝子看向外面被众人围起来的九月深秋,嘀咕:“不过,她来了之后马上就产生了退缩之心,但她却坚持下来了。你也知道,现在的她,记忆只是停留在十年前,这里的一切对她而言都是极其陌生的,甚至可以说,她排斥、恐惧眼前的一切,包括我们这些熟人——她掩饰得很好,不过,你也能看得出来吧。”
当然能看出来。
高专一年级的深秋,和二年级的大家还没有熟到可以单独聊私事的地步,而且。
就目前的情况来说,除了他和硝子,深秋所认识的人,大概只有同级的同学了吧,只认识了一年不到的同学,当然也不可能立刻亲近到可以互相信任。
十年后的环境让她感到陌生,十年后的朋友她也不够了解,但她却有在努力地融入和习惯这个世界——除了继续喜欢他这件事。
除了继续喜欢他。
她一点也不想喜欢他。
她在尝试挣断和他之间的那层薄弱的关系。
五条悟五指拢起杯子,拇指不停地摩挲着杯沿,有一点不痛快,是对高专的自己的不痛快。
如果有时光穿梭机,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高专,提着高专的五条悟的领子把他扔进河里醒醒脑。
家入硝子挥挥手,示意他赶紧回神:“不问问我为什么她要来这里吗?”
五条悟想了想,放下酒杯,面色平静地说:“是在替十年后的深秋抱不平吧。”
“你知道?”家入硝子一想,也对,“哦,也难怪,你没有立刻把她带回去,而是任由她在这里玩,是在纵容她啊。不过……”
她指了指外面热闹的景象,饶有兴趣:“看着那里,你真的没有一点不爽的感觉吗?你那要命的占有欲呢?”
“嗯?”五条悟懒洋洋地抬腿搭上桌角,一歪头,“我看起来像是会犯两次同样错误的人么?”
上一次,他因为中原中也,拆了半个寿司店,深秋生了很久的气。
这次,高专深秋为了十年后的深秋,故意来这种地方气他,如果他再不讲道理地胡闹,可就真的没救了。
“想是这么想啦,但理智好像也只能勉强撑住那么一点点的时间。”
他用手比出一点点的距离,深深吐了口气,在发现外面有人已经碰到深秋的手背时,终于坐不住,蹭地站起了身。
“真是糟糕,那么一点可怜的理智,大概也要绷不住了。”
他自言自语地踢开椅子,迈步走向人群熙攘的吧池。
……
九月深秋并不习惯被人亲密碰触,尤其是异性,可一想到她这辈子可能真的要栽到五条悟那家伙的手里,心里就止不住地生气。
明明昨天,他才把她扔去诅咒堆里。
上个礼拜,他把她偷溜去游戏厅的事捅给了夏油杰。
上上个礼拜,骗走她的游戏账号,把里面的东西坑了个光。
上上上个礼拜,他吃掉她排了好久队才买来的蛋糕。
上上上上个礼拜,训练室里,他蹲在累趴了的她眼前,超大声地笑话她身娇体弱。
……
我怎么会喜欢他?九月深秋越想越觉得难以置信,低头看着面前正捧着她的手,准备给她一个吻手礼的陌生男人。
过线了。
脑子里突然有根弦震颤起来,她清醒过来,想要缩回手。
眨眼间视野发生了巨变,她被人从后面打横抱了起来,来人不由分说地将她的头按到他肩上,耷拉着薄薄的眼皮,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面前试图挑战他理智的男人。
“我说,”他微微俯身,凑近那人的脸,“游戏,该到此为止了吧。”
呼吸转瞬即逝,语气平淡,却让周围的嘈杂一瞬间平息下来。
气势这种东西,并非普通人一朝一夕就能练就的,就像是王者不凡的气息——并非人人都是王。
同样的,并非人人都是五条悟。
众人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屏起呼吸,渐渐从呆滞中回过神,转眼就见几秒钟前还气势凌人的五条先生,不知何时收敛起浑身的乖张,不急不躁地朝怀里的女孩低首。
“我生气了。”他说。
“……哦。”
九月深秋盯着他看不出情绪的蓝色眼睛,有那么一瞬间,退缩了。
毕竟这个五条悟,并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位无论她如何针对,也不会真的对她使用暴力的五条悟。
这么一想,高专的五条悟好像也没有特别讨厌,虽然总是把她扔进诅咒堆里,但是真遇到生命危险时,他也是第一个把她护在身后的。
虽然骗走了她的游戏账号,但是后来也还了她一个满级的豪华账号。
还有还有,他吃掉她排队买来的蛋糕之后,第二天,他又会带来两份更好吃的甜品,训练室里嘲笑她之后,也是他亲自指导她如何使用术式……
九月深秋突然有点想念高专的五条悟,至少,他不会揍她。
可面前这个,各方面都很成熟的五条悟,性格也和从前有了微妙的不同,一时之间,她甚至不确定,他会不会揍她。
他会揍我一顿吗?就像我亲生父母在世时那样,拿着鸡毛掸子抽我屁股?
毕竟,他的年纪可就搁那呢,比现在的她,大了足足一轮,简直就是老父亲一般的存在。
老父亲啊!
这么一想,九月深秋居然产生了些许对长辈的畏缩,隐隐掺杂着点点委屈,为什么只有她来到十年后呢,又不是她想来的。
超级委屈的好吗?
九月深秋憋着气,悄悄地偷看他:“你……是想揍我吗?”
五条悟挑了下眉:“怎么说?”
他不记得以前有揍过她,虽然他忘记的事情很多,但这种混账事情,他绝对不可能做的吧。
九月深秋摸了摸鼻子,小心翼翼地和他拉开距离,认真地答:“因为你现在看起来,很像是我小时候闯祸之后,拿着鸡毛掸子追着我狂揍的亲爸。”
五条悟:“……”
九月深秋抿了下嘴唇,这个世界她不熟悉,有时候,也许,应该适当地做出些许退让吧。
于是,她按着眼皮,勉为其难地提出了一个“丧权辱秋”的条件。
“要不这样,我们打个商量,我叫你一声五条爸爸,你,你以后都不许对我动手,成不成?”
五条悟:“…………”
九月深秋见他表情复杂,一时拿不准他同不同意,只好试探:“我当你默认了?五条爸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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