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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侑并不是傻子, 飞鸟和这两人的关系一看就很好,面对这金发男人的情态更是亲昵。

    在他看来, 愿意在场边给人亲手擦汗,关系肯定不一般。对女孩子来说,愿意当众做出这种极其亲密的动作的,只有那么几个对象:

    家人、挚友,还有——喜欢的人。

    飞鸟和北信介的关系绝对能算是挚友。可就算来看北信介的比赛,飞鸟也是规规矩矩坐在看台区域,不会像排球部后援会那样赛后递水递毛巾,更不要提亲自擦汗这种事情。

    虽然都是金发, 可毕竟隔那么远,谁能看出这头金发是不是天生的?更何况两人长得不太像, 宫侑也根本没听飞鸟说过自己还有个哥哥, 他当然是自作主张将凤凰的身份排除在家人之外。

    这么一排除,他就瞬间觉得有些心塞,因为只剩下恋人这一个选项了。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对——平等院飞鸟一直说自己没有喜欢的人, 也不愿意在这个阶段思考恋爱的事情。

    那这家伙到底是谁。

    他还记得前两日,在自己的故意怂恿下,他单纯的前桌就忍不住跑去楼上向飞鸟告白。他虽没亲眼见到当时的场景, 可结果已经很明了。回来后,前桌眼里被拒绝的苦涩让他印象极其深刻。

    “学姐说, 让我在这个阶段加倍努力, 以后会遇到更合适的人。”虽然被拒绝了, 等冷静下来后,那位前桌又因为飞鸟的鼓励重新振作,“我觉得很正确, 也觉得学姐是一个很理智的人,这样的学姐更值得我喜欢。”

    喂喂清醒点啊,飞鸟的回答不就是“不喜欢你”这句话更高级一点的表达吗?这家伙怎么这么容易被洗脑了?

    宫侑还记得自己当时表现得非常不可思议,却没有选择明明白白地反驳。因为他正急着去参加部活,只是随意应付了前桌几句话,这件事也很快被自己抛在脑后。

    现在想来,平等院飞鸟说不定私下里,一直在和这个金毛男人交往。

    他的脑海里仿佛出现好几个声音:

    一个在冷静劝阻,告诉自己飞鸟并不是这种两面三刀的人;一个在恶意鼓吹,让自己直截了当将两人的“地下恋情”揭发出来;还有一个保持了一部分理智,催促着自己现在就去获得问题的答案。

    他看到“宫侑”的虚影挣脱了身后的影子,然后代替自己飞速跑了过去,将飞鸟从金发青年面前拉走,捏着她的脸恶狠狠地质问。可事实上,他并没有这样做——

    在飞鸟又看向自己后,宫侑甚至游刃有余地给了她一个与往常无异的笑脸。他清楚意识到那个金发男人正用审视的目光打量自己,却故意没有将眼神分给对方一丝一毫。

    他像是只看到了飞鸟,也只愿注视着飞鸟似的,用再轻松不过的语气问候道:“学姐,晚上好呀。”

    “晚上好呀,侑。”

    让宫侑悄悄松了一口气的是,飞鸟的称呼还和平日里一样,并没有受到旁观者的影响故意疏远。

    此刻,被自己抛在身后的宫治和北前辈成了最好的聊天素材。“学姐你是和北前辈一起来的吗?”

    刚问完,宫侑这才像是发现了一直递来“和善”眼神的平等院凤凰,半疑惑半惊讶地问道:“这两位是……?”

    等的就是这句话——

    飞鸟亲昵地将平等院凤凰拉了过来,牵着他的袖口,又往旁边挪了一步,让出了属于白石的位置:“这位是我的哥哥,”她晃了晃凤凰的衣袖,一副极其自豪且炫耀的可爱模样,“这位是哥哥的队友——”

    “他们打网球都超——厉害的!”

    这种语气是飞鸟在向人介绍自己哥哥时惯常用的。就像怀揣着宝物的小动物,每每被人注意到就忍不住拿出来炫耀,兴奋得尾巴都能翘到天上去。

    在被飞鸟夸赞的时候,平等院凤凰总能有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可如果这过于热情的夸赞是当着外人面前的,他有的时候倒还真的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还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大男孩,看起来再怎么老成,性格上也有年轻孩子活泼的一面。

    被顺带着夸了一番的白石藏之界突然脸红。只不过因为平等院凤凰的身份揭晓,宫侑过于震惊,便根本没注意到他这边的异常情况。

    凤凰干脆伸手将飞鸟捞了回来,直到她的肩膀轻轻撞上了自己的胸口,用看似严肃、实则温柔到极限的劝阻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好了,飞鸟。”

    谜底揭晓,答案还是宫侑觉得极不可能的那一个,他惊讶得嘴巴都快合不上了。还没等他的脑子彻底转过弯来,面前兄妹俩的“秀恩爱”就让他有一种被闪瞎眼的错觉。

    他的潜意识里,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比普通的人际交往更加复杂。

    就比如说他和宫治。他们俩就像两个正极。被神明大人强行绑定在一起,结果必然是强烈相斥。他们俩相互嫌弃相互抗争,却又因为家庭因素和生长环境受限,不得不过着每天大眼瞪小眼的生活。

    相处时间一多,闹的矛盾就多。积攒起来的怒气与不满便更加深厚。小小的引子或许就能轻易煽动出世界大战。

    难不成是因为他们是兄妹?性别不同,可能就不会像他们俩这样针尖对麦芒,总是闹出一大堆矛盾?

    哎呀好烦,老妈为什么生的是双胞胎?为什么不能够等一等,直接在他出生一两年之后再给他生一个爱吹彩虹屁的妹妹!

    宫侑将自己心口萦绕不去的酸意算在了宫治的头上。等北信介做完了宫治的工作,打算将银发少年带过来也给凤凰他们介绍介绍的时候,兄弟俩隔空对视,侑又给了治一个恶狠狠且万分嫌弃的眼神。

    与宫侑不同,治刚走过来的时候面色颇为复杂,可在看到宫侑后,他又故意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前辈——”宫治趁机告状,“就算我要和好,也耐不住某人还和小学生一样斤斤计较哎。”

    “好了。”

    北信介瞥了眼宫侑,将他还没出口的反驳打断,伸手在金发少年背后不轻不重地拍了一巴掌。

    他看向平等院凤凰和白石藏之介:“他们都是排球部的后辈,是一对很厉害的双胞胎。”

    有心化解兄弟俩每日都会出现的矛盾,飞鸟也在一旁附和:“没错!我看过他们的比赛,真的都很厉害——有的时候还挺羡慕双胞胎呢,又有默契又能一起作伴,完全不用担心有代沟。”

    提到代沟,平等院凤凰第一个不乐意了:“怎么,我们之间也有代沟?”

    意识到他言语中暗含的威胁,飞鸟疯狂摇头:“当然没有,我们俩怎么可能有呢——都说三年才会有代沟,我们年龄差不满足这个条件。嘿嘿……”

    看在飞鸟努力讨好的份上,凤凰总算将这一页揭了过去。趁着飞鸟正将脑袋凑到自己面前,他迅速伸手揉了一把——看到飞鸟反应慢了半拍,等他收回手才往后跳开,平等院凤凰终于心满意足。

    或许是刚才的宫侑给了他不算好的印象,在面对宫治时,兄弟俩行为间的差异,让他对银发的治态度更温和。既然提到了北信介在的排球部,他也有了兴趣,愿意在这里和宫治他们聊几句。

    好不容易等到脸上的红晕消退,白石藏之介终于有勇气走到飞鸟面前,将还剩一半的纸手帕递还给她。他原本还因为飞鸟刚才被揉脑袋的反应暗笑,紧接着两人间小小的动作交流也引起了宫侑的注意。

    他仿佛开启了最大范围的雷达勘测,所有和飞鸟有关的细节都没能被放过。

    “藏之介,你们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飞鸟将手帕纸塞进外套口袋里,随口问了起来。

    藏之介?啧,叫得还挺亲密。

    “呃——”

    白石有些犯难,他根本没办法实话实说。因为他们是看到飞鸟拉着北信介悄悄溜走,这才赶过来逮人的,这样的原因听起来未免过于孩子气。

    他心下紧张,脸上的表情却和平日里忽悠小金,说绷带绑着的手藏有毒素一样理直气壮。

    “……因为人太多了。”说出这句话后,他终于舒了一口气,因为他真的不太擅长在飞鸟面前说谎,因此也只能半真半假地解释道:“围观人太多,教练不允许我们私下比赛,容易被他误会。”

    这个理由足够有信服度,至少飞鸟信了,她点点头表示理解:“我听凤凰提到过,三船教练脾气不太好。”

    难得背着别人讲小话,飞鸟立刻受到了内心的自我谴责,耳朵尖都红了。为了让自己突如其来的窘迫快点消失,她不得不赶紧转移话题,把一直作为旁观者的宫侑拉进群聊。

    “说起来,藏之介和侑都是同年呢。”飞鸟的故作轻松在两人看来有些蹩脚,却因为过于可爱,在场的两位都不约而同地选择全力配合。

    “学姐不也只是比我大十个月吗?”宫侑拿出平日里哄自家老妈的说辞,哄着飞鸟:“十二月出生的话,四舍五入也算是和我同年吧。”

    见了鬼的四舍五入——白石头一次见到有人能够睁眼说瞎话,还将瞎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奈何宫侑的安慰对象是飞鸟,他也不是当面拆穿别人说辞的性格。他不仅不会拆穿,还会细心帮着飞鸟圆话。

    “没错,这样算起来,我差一点就可以和飞鸟你同级了。”

    白石也细细思量着补充起来,而且他真的是对此格外惋惜——只要早出生一个月,他就能赶上飞鸟那一届,争取争取说不定还能成为同校校友。

    他在做梦——宫侑在心中呐喊。谁会在意他们同不同级?而且就算同级了,有个什么实际用处?

    两人一个在神户,一个不知道在哪里待着训练。既然白石不在稻荷崎上学,同级就完全是个安慰自己的空话。

    这两人面上都是笑嘻嘻,心里已经把对方的说辞同时吐槽了一通。只不过表现在态度上,宫侑就隐隐约约带了一丝不认同,白石还是往常包容又大度的模样。

    飞鸟莫名嗅到了一丝奇怪的火、药味,可没等她细究,那股火、药味又消失不见了。正好,结束谈话的凤凰拨弄了一下她垂在背后的马尾,声音也从飞鸟的头顶上方发了出来——

    “时间不早了,晚上还要早点休息,我们回去吧。”

    兄长大人发话,只要不是错得离谱,又或者与自己的想法背道而驰,飞鸟一般都会认真考虑。她乖乖点头,像是被大家长拎回家的小朋友,又对着聚起来的宫兄弟挥手说再见。

    “那我们先回去啦,节后见——侑、治。”

    ATSUmU,oSAmU。

    虽然很多事情上都有分歧,可在面对飞鸟的称呼时,兄弟俩都是一模一样的接受良好。

    “侑君”和“治君”也常被后援团的女孩子们称呼着,可那大多是因为她们支持与偏爱所以亲近,这和飞鸟在一开始就将他们直接区分开的称谓,出发点有些不太相同。

    他们讨厌因为是双胞胎就被大家强行绑定在一起,以致于讨厌被人直接称为“宫同学”。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倒还好,但是在知道他们是分享同一个姓氏的双生子后,他们便纷纷将自己的名字强行默认为唯一的答案。

    “宫侑”和“宫治”,怎么都比重复率高且过于概括的“宫”要更好。

    这不仅仅是称谓上的有利区分,这也意味着对方将他们切切实实看作了截然不同的个体。正因为这种有所区别的对待,才让他们有一种暂时摆脱了双子这个固有标签的舒畅感。

    宫侑笑眯着眼,目送飞鸟几人离开,等人真的看不到了,他用手肘捅了捅宫治的肋侧:“喂,治。”

    “干嘛?”

    宫治没理宫侑突如其来的套近乎,也并不想用平静的语气对待这个家伙。他直接转身走进场内,挥手向等候已久的队友示意可以开始了。

    被强行打断的比赛即将重新开始,宫侑就算想说什么也不得不暂时搁置在一旁。直到这场约好的比赛结束,宫侑才在回家的路上找到了重新开口的机会。

    离开了体育馆,走在人不怎么多的支路人行道上,兄弟俩的脚步声在安静的街道间温柔混响。宫侑将手里的球抛来抛去,咚咚的响声比球场上沉闷许多。

    他的脚步是欢畅的,这是打了一场比赛之后稍有尽兴的体现,因此他现在看起来也格外好说话。

    宫治并没看路,而是微微仰起头观察着挂满了天幕的星斗。他正努力调动不太深刻的记忆,通过偶尔看过的天文纪录片的片段,自行辨认着天秤座的某一部分。

    反正他一直都是顺着宫侑的路线走的,只要前面这家伙没摔跤,他就肯定不会掉坑里。

    “刚才——”宫侑手上的动作不停,脚步却停了下来。

    差一点点就撞到宫侑背后,宫治堪堪稳住身形,刚辨认出的氐宿四也仿佛转瞬溜走。

    “你离我这么近干什么?”宫侑也吓了一跳,下意识往旁边跳开,排球都差点被自己扔出去。

    “不干嘛,是你先停下来的。”宫治跟着嘴硬。

    宫侑盯着宫治的脸半晌,因为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就放弃了深究,转而问起自己更关心的问题。他又回身迈步,发现宫治几个跨步与自己并肩,装作不经意地开始打听消息。

    “刚才在体育馆,北前辈有跟你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吗?”他故意给出了几个比较“重要”的话题,试图引宫治上钩:“比赛、训练、补课之类的。”

    宫治扫了眼右手边的侑。他正平视前方、闲游信步,手里的球随着手掌与手腕的翻转不断变换接触点。

    这是他作为一个合格二传手的必修课。他要保证球感优秀,紧急情况之下,手上任何一个部分都能清楚感知球的力度与旋转,这样才能给成功救球提升可能。

    这么说来,对待排球的宫侑足够未雨绸缪。

    都有过二传经验的兄弟俩身经百战,大部分的时候他们都能靠精妙的跨步,游刃有余地完成二传动作。所以在入队体测时,兄弟俩的腿部肌肉比大部分成员更紧实发达。

    只有无数次深蹲与大跨步,才能累积成如今这副健美又修长的体态。

    “北前辈没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让我们在外面收敛一下脾气。”

    宫治收回视线,看起来对宫侑心里的小九九毫不在意,却暗中享受着对方好奇心涌起又抓耳挠腮的模样。

    “就这?”

    宫侑当然不信,浓眉挑得飞起。

    “还有别的,但是要用布丁交换。”

    宫治拿出手机,点开了录音工具,将话筒对准了宫侑,显然是想要趁机获得强有力的证据。一旦宫侑反悔,他就能拿着这段录音去找宫妈妈,让她用爱的铁拳为自己主持公道。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就要用今晚的布丁交换。”宫治将前因后果对着话筒说得明明白白,生怕狡猾又赖皮的宫侑到时候会反过来泼脏水,“只有我一个人被北前辈说教了,这本来就不公平,你必须补偿。”

    宫侑对天翻了两个大大的白眼,黑夜里都看着极其明显:“行吧——今天我的那份布丁归你了。”

    至于原本属于治的那一份,到时候一样可以归侑享用。

    “不行,还不够。”

    宫侑在想什么弯弯绕,治再清楚不过,“你要说清楚,两个人的布丁,都是我的。”

    “哎呀你好烦!”

    宫侑瞬间炸毛,大张着嘴吼了一声,惊得街角的流浪猫一下子窜进了草丛。

    “都是你的,行了吧?”宫侑抬腿踢向宫治,被早有准备的少年一下子躲了过去,“有屁快放!别磨蹭!”

    心愿达成,宫治见好就收。他弯弯唇角,面露陶醉地嗅了一口从别人家厨房飘出来的炸物香气,懒洋洋地告起了密——

    “北前辈让我们注意不要运动过度,然后不小心说漏了嘴。”宫治结束录音,调出推特,三两下就把搜索的内容展示给宫侑看。

    “这不是飞鸟前辈的演奏账号嘛?”宫侑看了眼,却不是很感兴趣。

    宫治没有立马搭腔,而是粗略扫了眼视频发布的时间间隔,然后就迅速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在两年前,飞鸟前辈的手腕好像骨折过,所以那段时间没能更新视频。”

    “但是……好像因为私下里不听劝,偷偷练习过一段时间,为此吃过亏。”

    发现宫侑突然沉默,宫治扫了他有些讶异又有些沉郁的面色,语气下意识放轻:“不过现在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如果真的——”

    如果真的有什么,她估计早就因为疼痛或无力,没有办法继续持弓拉琴了。

    可就算飞鸟的伤如今好得差不多,造成的影响还是很明显的——

    正因为害怕失去,飞鸟的热爱才会如此强烈。她像是要抓紧一切时间将喜爱付诸实践,因为她曾经感受过无法触碰的煎熬,才会更加珍惜痊愈后能够继续演奏的今日。

    可正是因为不听劝的教训有些惨痛,她才会坚持将练琴时间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因为认识且关系好的前辈并不算多,平等院飞鸟算是女孩子里的头一个,兄弟俩还偶尔了解过一些提琴爱好者的日常:

    很多人沉迷于练习,一整天捧着琴的比比皆是,飞鸟的两个小时真的算是很少的了。当时他们还以为是因为飞鸟平日里太忙碌,紧张的学业也占了大部分时间,可现在看来,一切都是为了一句——

    可持续发展。

    腕骨骨折终究不是小伤,就算后期恢复良好,心理上的压力也不容小觑。也正因为有某天练琴被再次阻碍的担忧,飞鸟才会尽可能缩短练习时长,将那股热爱努力压制缩炼。

    不知道是一回事,知道了就是另一回事了。

    宫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的感觉也是言语解释不清的复杂。如果让他哪里受伤,然后为此不得不缩减排球练习的时间,他肯定会疯掉的。

    所以北前辈才会特意劝他们,不要私下里练习过度——有一个差点就成反面教材的人站在眼前,可能出现的惨痛结果其实谁都无法承受。

    有一些之前还不曾太过在意,如今回想起来越来越明晰的细节,一个接着一个浮现在宫侑的脑海中:

    飞鸟写字写一会就会主动放下笔,停下来活动活动肩颈手臂,再轻轻转一转手腕。

    偶尔遇见她去音乐教室地时候,她如果把琴背在身后,她只会用没受伤的左手扶住肩带,承受一部分重量。

    很多常人习惯的小动作都是右手,可飞鸟却因为潜意识避开右手的念头太过深刻,她反倒会更偏向于用左手取物递物。

    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宫侑,看着他露出跟自己如出一辙的心塞表情后,宫治便在剩下的路程里保持安静。

    宫侑滚着球的手不知何时停了下来,老老实实将球夹在胳膊下方。

    北信介其实真的只是不小心说漏嘴,却没想到宫治这个人精,一下子将前因后果推测得完完整整。

    不过这效果也立竿见影——

    排球部的人发现,总嚷嚷着要继续训练甚至私下疯狂过度加训的宫侑,一下子收敛了许多。

    额外训练肯定是有的,可他像是终于懂得过犹不及的道理。他认认真真询问了教练和监督,卡在身体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乖乖一步一个脚印地将保护自己的躯体、延长体育生涯的想法落到实处。

    这样的转变自然让人欣慰,只不过这都是接下来才会发生的事了。

    这个晚上获得的消息,就像是一把小小的钥匙,让宫侑一下子意识到,飞鸟并不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前辈——

    她也会有犯傻犯到毫不顾忌自己的时候,也会私下里违背别人的劝阻,然后终于迎来那个不太好的后果。

    可她又是极其幸运的,因为世界上因为意料之外的伤痛,永远告别热爱事业的人不在少数。像飞鸟这样吃过一些苦头,长了记性,缺能够到后来全身而退的人,绝对只占少数。

    他翻看着这本无形的书,好像看到飞鸟因为手腕疼痛啪嗒啪嗒掉眼泪的样子。过了一会,纸上的画面又变成她可怜兮兮,向家人祈求让自己摸一摸琴的模样。

    那个在不知不觉中,因为表现得太过优秀,以至于在他们潜意识里也成了无所不能的代表的、耀眼的飞鸟前辈,终于在宫侑的眼里恢复成一个有温度也有苦涩的人。

    这一晚,宫侑难得睡得不怎么安稳。

    好不容易折腾着浅浅憩了一宿,一大清早,宫侑就在宫治起床之前,独自换好衣服出了门。

    刚出门的时候,他只是想要趁着外面行人稀少,独自找个合适的地方走一走,然后回来睡个回笼觉。

    可走着走着,他发现自己正朝着稻荷崎的方向前进。快要到校门口那条街时,他心念一动,干脆转了个弯,折着方向进了六甲山的登山道。

    他保持着比往日稍慢一些的速度一路小跑,将稀稀拉拉的登山客一个个甩在身后。正当他路过一个纤瘦又缓慢的身影时,余光一瞥,前进的脚步就突然停了下来。

    他居然在这里碰到了飞鸟,正在一个人慢吞吞爬山,气息还算平稳的飞鸟。

    “学姐,一个人?”

    宫侑表现得像是在上学路上碰到那样随意,甚至没有来一句有些累赘的“早上好”。

    飞鸟先是因为感到意外“咦”了一声,看了眼宫侑的身后,发现治并不在,也没开口询问:“不是一个人哦。”

    她指了指前方,“哥哥他们速度太快,我让他们先走了,反正他们都是折返跑,后续还会碰到好几次。”

    飞鸟心态极好,自己慢就慢着,也不会因为被大部队落下心有戚戚,全程都按照自己的速度缓缓前行。

    宫侑突然想起来了,其实不仅仅是北前辈,昨晚在体育馆,平等院凤凰也不小心说漏了嘴——

    那句“晚上还要早点休息”,对应的其实就是“第二天需要早起”。

    早起干什么?早起来爬山。

    “你先走吧,不用等我,我真的超级慢。”

    发现宫侑干脆停住不动,飞鸟像每一个运动苦手的人那样,用有些崇拜的目光看向脸不红气不喘的宫侑,摆摆手示意他先走。

    宫侑没有照做,也没拒绝,而是沉默着放缓了步伐,调整为和飞鸟一样的,近乎慢走的状态。

    两人就这么并肩走了一段,直到走到了半山腰,眼看着要和率先登顶折返的平等院凤凰他们半路遇上了,宫侑突然轻轻圈住了飞鸟垂在身侧的右手手腕。

    他们也没有继续前进,而是就在连绵的树荫下停了下来。

    宫侑没有回应飞鸟有些诧异的目光,而是专心致志打量起这个没怎么打过球,却握了十几年琴弓的手——

    然后似有些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还疼吗?”

    “诶——”

    察觉到手腕的温热,以及对方轻到不能再轻的,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触感,飞鸟微微睁大了双眼。

    她没有惊讶太久,很快意识到宫侑问的到底是什么问题,便回应了一个有些无奈,却又满含安慰的笑。

    “不疼了哦,”飞鸟认真强调道:“现在,已经不会疼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入v,感谢大家支持~

    我会努力码字哒!

    之所以将时间线定在从飞鸟的高二年级开始,一直到她工作后才结束,是因为我想要描述他们的成长过程。

    在高中阶段他们会很孩子气,脾气也可能不太好(比如宫侑),但是不管怎么样他们都会渐渐长大,然后一点点展现出属于有担当的人的一面。

    如果你们能够在我的文字里感受到这个比较微妙的过程,那就说明我写的不算特别失败hhhhh

    至少把自己想写的内容表达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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