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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扰,这是您的点单。”

    腰间系着深灰色围裙的服务生将托盘里的饮料轻轻滑放在小圆桌上,娴熟的动作让杯子内部的冰块只发出细小的碰撞,几不可闻的叮咚脆响淹没在人声中。

    透过塑料杯壁上部可以看到芝士奶盖悄悄融化,向下消解出极为迷你的落雪盛景,乳白色弥散在茶色中造成的深浅不一的痕迹足以让喜好这一口的人深深沉醉。

    “谢谢。”

    银发少年脸上没有明显的笑意,偏温和的声线就已经足够勾人。他将外形高瘦的饮料杯连带着下方垫着的小方巾一起挪到了自己的面前,完全没在意只是两个字的回应就让扎着高马尾的服务生红了脸。

    他也根本不会分神注意一旁服务生的情绪起伏——只要不会影响到自己品尝饮料,一切都是可以直接忽略的。

    兄弟俩的鼻梁与眉弓都是让人赞叹的高挺,衬着灰褐色的眼睛愈发深邃。一双浓眉满溢英气,若微锁眉头容易显得难以接近,可一旦舒展开来便是说不出的俊朗夺目。

    宫治将自己塞进半圆形的木制靠背椅中,专注的情态使他看上去异常乖巧。银发少年正专心致志地调整吸管的位置,双眼微微低敛着,让他看着比宫侑更加无害。也幸好宫侑向来不太喜欢布丁之外的甜度和卡路里双双超标的食物,不然一旦出现双子之间的争抢行为,兄弟俩因为外貌带来的绝佳印象就会灰飞烟灭。

    嗯……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幻灭。

    想起刚才他们决定各自座位时那一顿自以为隐蔽的肘击,飞鸟一手托腮,唇角悄悄弯了起来。

    在刚回神户的路上她就听北信介简单介绍过排球部的几个新人,虽然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在元町偶遇,这些并不影响飞鸟在脑海中自行想象双子打斗的混乱场面。

    毕竟是手足兄弟,哪怕视觉疲劳也不得不日夜相伴,青少年本就因为肌体因素冲动易怒,两人经常起冲突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要他们都还记着要继续打排球,就不会将事情闹得太严重,诸如破皮青紫之类的小打小闹倒也算是在众人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因为还是十六岁的少年,再怎么身姿挺拔也终究有遮掩不住的孩子气,这类争强好斗的行为反倒让飞鸟忍俊不禁,因为她一下子联想到了东京的邻居们——桃井五月和青峰大辉这对青梅竹马。

    在气急的时候,桃井也会给笨蛋阿大一个精准戳中痛点的肘击,一旦命中目标就能带来意想不到的畅快,久而久之便也成了青峰获得原谅的最佳台阶。

    一年前飞鸟刚来到神户的时候,还在帝光读书的桃井和青峰刚升上国三,他们的联络便从几乎每日的照面变成了网络上的通讯交流。在这一年的时间里,青峰大辉这个从小就对篮球有狂炙热爱的少年居然在篮球上产生了迷惘,甚至自己走进了死胡同。在飞鸟看来他这是妥妥的经历着中二期的考验。

    十几岁的少年最易受到外界影响,某种程度上又是最为倔强。隔着网线的劝阻终究难以落到实处,久而久之桃井也只能在电话里向飞鸟诉苦,一切暗自等待某个契机让青峰自己醒悟过来。

    在身体发育最为迅速的几年里,他们既需要维持良好的发展状态,又需要抓紧最关键的几年开发自己的潜能。老天爷给的天赋终究不是万能,他们的身体也不是可以随意更换零件的机器,真正合适自己的度只有他们自己才能精准知晓。

    北信介或许没有极为卓绝的天赋,他也没有被媒体按上类似于宫双子那样光鲜的名号,可他最大的天赋就是没有天赋——

    他脚踏实地,热爱生活,注重细节,懂得尽最大的努力保护身体,时刻掌握自己的极限以避免不必要的损伤。北奶奶信奉神明,北信介受到奶奶的影响也对神明怀有虔敬之心,可他也同样注重在日常生活里的努力与付出,这些量变到质变的过程与结果是他不懈努力精益求精的最佳褒奖。

    可青峰大辉呢?

    在尤为宝贵的一年里,他的时间都被本可避免的烦恼消磨了。而在这个阶段里,或许有不亚于他的天赋的人一直在咬牙努力,这段无形的落差将来会必然会让青峰暗自后悔。

    飞鸟将不小心走远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又吸了一大口珍珠,腮帮子都因为咀嚼动作微微鼓起。在她细细感受盐渍樱花的微咸和木薯珍珠微甜口感的美妙碰撞时,脸上的表情也可以用近乎虔诚来形容,这也让坐在少女身侧的宫侑在注意到之后心里偷笑。

    ——这副对待食物时仿佛信徒的样子简直和笨蛋治一模一样。

    也不知是不是出于看热闹的心思,在他们隔着玻璃窗对上视线的时候,宫侑催促着宫治三两下解决掉那个鲷鱼烧,然后兄弟俩就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他们拜托店员拿来了两个凳子借以顺利加入,将小小的圆桌顿时塞得满满当当,完全不认为这是在打扰前辈的“约会”。

    反正作为当事人的北信介和平等院飞鸟都否认了情侣这个说法,脸上的表情都不似作伪,那么宫侑心里本就不存在的歉疚感更没有出头之日。

    借着北信介这个桥梁,在面对这两个初次见面的学弟时,飞鸟表现得极为亲和健谈。在宫治对着菜单举棋不定的时候将自己查到了攻略贡献了出来,让银发少年趁机尝到了网友推荐的隐藏搭配,然后与在自己右侧坦然坐下的宫侑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虽然拿到的是稻荷崎高校的体育生特招名额,课业并不优秀的宫侑其实是有不少聪明劲的,只不过这股聪明劲只用在了他想要发挥的地方。排名前列的二传手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高一年级的他未来可期,而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他自然具备二传手在场上运筹帷幄的强大实力。球场之外,他也就愿意把自己的聪明劲分一点点到感兴趣的人身上,比如排球部的同伴们,又或者是他愿意打交道的人。

    平等院飞鸟显然是属于后者——如果只是沾着北信介的光他倒也不会高看一眼,真正让他感到稀奇的倒是这个漂亮女孩子恰到好处的机敏。她坦然应下“学姐”的称呼,却没有借机摆一摆前辈的架子,相处的态度和相熟同龄人没有任何区别,这让本就不喜过度复杂的人际关系的宫侑悄悄松了一口气。

    因为体育少年的天然高人气优势,和他们宫双子在同龄人间的超大影响,他们不仅仅因为忙于训练懒得理会青春期青少年之间的粉红暧昧,也因为看太多倾慕眼神后有隐隐的抗拒。

    这种抗拒不是反对,也不是拒绝:他们坦然接受所有的赞誉,因为这些就是他们应得的,他们也会因为女孩子们的青睐与男孩子们的艳羡暗自欣喜,却并不想这些真真切切影响到他们的日常生活。

    这样的交流对象倒是能够顺利接受,并且逐渐让宫侑乐在其中。

    “平等院……确实是个少见的姓氏,你还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少年拖拉着好听的关西腔道。

    宫侑的唇角只有一侧勾起,笑意不算明显,兄弟俩平日里都习惯眼睫略微耷拉着,倒显得下眼睑的线条愈发圆,活脱脱一只古灵精怪的金毛狐狸。

    飞鸟用纸巾擦了擦嘴唇,点点头:“对,我也只见到过我的家人和我一个姓氏。”

    这句话说得让听者下意识头脑转了个弯,待反应过来后也不自觉显露出被顺利骗到的笑意。宫侑的笑声直接从嘴边溢了出来,对面的北信介也是忍俊不禁。

    “说稀有的话,宫姓也挺特殊的,”飞鸟顺口提了一句,然后又将他们的姓念了一遍:“……宫,还很好听。”

    ——mI——YA。

    宫姓读起来并不绕口,写成汉字还有说不出的雍容味道。

    宫侑依旧带着惯常的笑意,在突破初识几不可见的尴尬期后迅速熟络,讲的话也没有任何拘谨顾忌:“我倒觉得相比宫,侑这个名字更好听哦。”

    这话猛地一听有些暧昧,在少年微微压低的嗓音渲染下更加旖旎。平等院飞鸟像是有点听懂了,但她并不在意,只把这当做少年本来的性子,自己太过当真只会徒增尴尬。

    她顺着方向接过话头,点头附和道:“没错,你们的名字我都很喜欢。”

    既不过于恭维,又挑不出错。

    宫治斜瞥了眼自己的兄弟,见宫侑脸上的笑意更深,还自如开启了另一个话题,他也干脆将刚才的事情略了过去。

    这个话题迅速结束,三个同为排球部部员的男孩子聚在一起,新的谈话内容自然也更对的往这个方向靠近。在知晓飞鸟他们一会的行程安排后,四个人一拍即合一同行动。

    为了顺路,也是出于好奇,他们先跟着飞鸟去了附近的乐器行。

    这家琴行的店主是侨居神户的意大利人,祖辈便是以手工制琴为生,飞鸟的祖父在年轻时就已经是忠实客户。白发苍苍的店主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丰神俊朗,他的一身手艺也传授给了自己的小孙子,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年轻男子,店内大部分事务也已经渐渐交给小辈打理。

    见飞鸟带着同学光顾,守在桌边用绒布擦拭工作台的年轻人双眼一亮,海蓝色的眼睛迅速扫了眼她身后三个高大少年后又牢牢盯住了正将琴弓从收纳盒中取出的飞鸟。

    “今天的你也光彩照人,飞鸟小姐。”

    飞鸟笑着回应道:“谢谢,我的琴弓今天需要更换弓毛了。”

    青年耳廓微红,却还是将祖辈的浪漫与最甜继承了十成十。飞鸟应允后,他的手温柔接过琴弓,拿起手边的器械将琴弓放进了木槽中固定。

    “你的同学们都很帅。”

    见自己的爷爷已经开始给颇感兴趣的宫双子介绍起自己的得意之作,青年一边低着头拆解部件,一边装作不经意地夸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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