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装了一肚子苦水的九阿哥踏着点点浮金穿过庭院和长廊,刚走进金玉满堂便听得一阵欢快的歌声。婉宁哼着一曲他从未听过的小调坐在软榻上,右手飞快拨动。算盘珠子的啪啪声映衬着她的歌声,竟是意外的和谐,奇迹般地抚平了老十给他带来的烦躁。
他弯腰从后面揽过她纤细的腰肢,下巴搁在她肩上蹭蹭:“做什么呢,这般高兴?”
“算账啊,爷您压着我肩膀了,这样我不好拨算盘。”啧啧,前几天老十入狱,老四春风得意马蹄疾,把她给吓得呀,差点以为历史要回正轨了。
她收拾了不少细软,只等四阿哥一登基,就哄骗九阿哥和她一起卷款潜……啊呸,一起远走高飞。
金银细软好带,大件古董家具却带不了,房产更是没法短时间变卖。为了活命,她都已经做好损失这些的准备了。不想峰回路转,老天爷到底还是站在她这边。如今老四和老十的位置调个个儿,他们家可算是安全了,一想到这些东西还在她口袋里,她就有种捡到钱的错觉。
唔,必须拿出一大笔银钱去做慈善。
好人才有好报么。
九阿哥翻了翻她面前的纸张,竟全是房契,他啧了一声:“你算得这般兴起,敢情只是算几套房子啊?”
切,你懂什么,这可相当于全是捡的。还有,什么几套而已?她这房产连上农庄,足足三十多套好不好?
婉宁懒得跟他细说这个,反问道:“十弟今儿怎么想起跟爷吃饭了,四哥刚刚伏法,他不该是最忙的时候吗?”
“倒苦水来了,啧,这顿饭吃的,差点没噎死爷。十弟说,皇阿玛今儿把他叫去莫名其妙说了一堆,怕是要改立三哥当太子了。”
婉宁想到三阿哥那迂腐又尖酸刻薄的样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面无表情地转头:“爷,您确定不是在讲笑话吗?”
便是没有老十,十三、十四也不错啊。康熙疯了吗,立老三???
九阿哥一本正经道:“是十弟在说笑,唉,八成是在处理四哥的问题上不如皇阿玛的意了。”
“十弟到底怎么跟你说的?”
“他喝多了一个劲儿地说皇阿玛上了年纪阴阳怪气,爷光是捂他嘴就够忙活了,再说了,他前言不搭后语,谁听得懂?反正大意就是皇阿玛对他失望了。”
婉宁怔愣半晌:“那这意思是,十弟登基这事儿还是悬?”
九阿哥摇头:“皇阿玛的心思,我们兄弟二十几个的脑袋加起来也猜不透,谁知道他怎么想的?”
婉宁把算盘一放,颓丧道:“要不我还是把这些房产变卖了吧。”
“为什么?你缺银子吗?”
“如果登基的是与爷有仇的阿哥,咱们卷着细软就能跑啊。”
九阿哥的桃花眼一下子瞪得溜圆:“难怪十弟入狱之后你就清点财产,敢情是准备跑路哪。”
“不跑难道等着被圈吗?”
“你当人人都是皇阿玛啊,那般爱圈人。”
不,你错了,四阿哥才是真正的爱圈人,婉宁惆怅地想。
雍正上位之后,八阿哥、九阿哥都死于圈禁,老十被圈十几年直到乾隆登基才被放出来,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王十四则守了一辈子皇陵。比十五大的阿哥们,除了老十和十二,没一个活得比他长。
他要是像康熙一样寿长就算了,可他自己都没能活过六十岁。
简直……细思极恐。
婉宁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
九阿哥失笑:“你都瞎想了些什么啊,把自己吓成这样。”
“爷,要是十弟没登基,咱们会怎样啊?”
“那要看上位的是谁了,如果是与咱们交好的,比如五哥七哥,十三弟十四弟,咱们家该是无虞。但若换了其他人,十弟当了那么多年的太子,新帝肯定不敢不明不白的弄死他,顶多叫他受些冷落。但咱们家就不一样了,谁都知道爷与十弟的关系,为了斩断十弟的左膀右臂,新帝定然要拿咱家开刀,到时怕是连哲羽也不会放过。毕竟那么多钱,没人会不眼红。”
婉宁顿时软了半截,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爷,十弟一定会顺利登基的吧?”
“爷也想,但这最终还得看皇阿玛的意思。”
于是,婉宁刚放下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九阿哥见她吓成这样有些后悔实话实说了,安慰道:“别怕,实在过不下去咱们还能跑路嘛,这么多钱,不当王爷也一样能活得很好的。”
婉宁闷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能躲到哪儿去啊。就怕到时候有钱都没地儿花。”
醉酒的老十对他九嫂的忧愁毫无所觉,夜半醒来还有心情拉着诺敏行周公之礼,直折腾到天亮才顶着两黑眼圈昏昏乎乎地去上朝。
九阿哥一瞧他那模样心就提了起来,难不成他昨儿的愁苦全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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