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落,那些原本抹着眼泪哭诉的女人一个个全都怔住了,哭声戛然而止,面上的表情也是彻底地僵住。
这话简直叫人无法反驳!谁能说他说得不对?难道她们要厚着脸皮说,就是要你这个六岁的孩子养我们吗?
就算他是世子,他有朝廷养着,但那也是他自己的银子,凭什么就要把自己的银子拿出来免费地供养这么一大家子人?
莫君南经过这些一连串的事件,终于是一点点地认清了这些所谓的亲人,终于清晰地认识到,她们就是妄想依附他的吸血的蛭虫,自己若是再像以前那般懵懵懂懂,任由她们摆布,到头来,说不定连父亲留下的产业都护不住。
沈晚香见莫君南竟然这般铁石心肠,当即便迅速变脸,冲着他大声尖叫,你这个没良心的!看着外面落魄了就对我们落井下石,要将我们扫地出门,你这么铁石心肠,总有一天你会遭报应的!
沈晚香激动地破口大骂,她还想骂出更加难听的话,被沈晚晴伸手飞快地捂住,语带哽咽地制止了她。
沈家众人也知事情再难回转,她们也不想事到临头反而雪上加霜,让她们处境愈加艰难,是以也赶忙出手制止,这才终于把她制住了。
沈家的这一场闹剧,终于是彻底地落下了帷幕。
回钺王府的马车上,莫君南依旧闷闷不乐,那张小脸上,完全没了笑意,小嘴抿得紧紧的,垂着脑袋一声不吭。
裴忆卿知道他还在为沈家的那些事而伤心难过,不管是沈老太太的死,还是沈家人那样的面目,都叫他心情难过。
哪怕最后他表现得那般强硬,可那强硬背后,真正藏着的,终究是身为一个孩子的脆弱的心。
他突然抬起头,一脸沮丧又自我怀疑地问:我是不是真的很铁石心肠,没良心?
沈晚香的那些话,终究是如了他的心。
莫如深语气淡淡地说了六个字,升米恩,斗米仇。
莫君南小脸上写满迷茫,显然有些不明白这个典故是什么意思。
显然莫如深并不常做这样安慰人的话,他便索性闭嘴,把接下来的解释劝慰都交给了裴忆卿。
裴忆卿无奈,便只能认命地开始跟小朋友讲这句话的典故,典故说完了,然后就此讲道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如果别人在为难的时候你给对方一个很小的帮助,对方会感激你。可如果你给对方的帮助太多了,让其形成了依赖,觉得理所当然,一旦你收回了你的帮助,反而会让人忌恨。
你今天的决断很对,没有任何错处。他们便是太把你的帮助当成理所当然,所以才会说出那些不要脸的话。你现在若是不把他们赶走,他们以后更会把你当成供他们吸血的蛭虫,永永远远地缠着你,巴着你,从今以后才是你真正麻烦的开始。
小南,你的人生是为自己而活,而不是为了其他任何人而活,不要被那些不要脸的人浪费感情,那不值得。
莫君南听罢,原本暗淡的神色瞬间神采奕奕起来,整个人又瞬间恢复了神采,一双眼睛也变得亮晶晶的。
裴忆卿见他如此,便知道他这是想通了,心下也不觉大松了一口气。
这孩子,心思通透,一点就通,颇有慧根,是个可塑之才。
不过,环境对孩子的塑造和影响力亦十分大,若莫如深没有横插一脚,而是让他这样在沈家人之中生活,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保留这份通透的慧根。
裴忆卿禁不住暗想,莫如深和景王当初的感情定然是十分不错的吧,不然依照他这么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淡性子,又怎么会那么费心地插手这么一大堆烂摊子事?
裴忆卿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莫君南忽的又来了一句,惊得她目瞪口呆,怀疑自己神智错了乱。
洛哥哥,我跟你学验尸吧!
便是莫如深,也是陡然地掀起眼皮,难得地露出了堪称失态的表情。
莫君南被两人直勾勾地盯着,心里有点紧张,但他还是挺了挺小身板,语气坚定地说:我想好了,我想学验尸,以后长大了,我也跟洛哥哥一样,做一个能验尸会断案的仵作!
这可真是一件伟大的理想啊!
在这个时代,竟然有人信誓旦旦地发誓要当一名仵作,裴忆卿感动得几乎热泪盈眶,当场就想把这个小徒弟收下了,但是她敏锐地察觉到了来自身侧的冰冷肃杀的压迫,裴忆卿便把到嘴的话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莫如深冷冰冰地回了一句,我不准!
莫君南立马大呼,为什么?
他的回答可以说是十分莫如深式了,说不准就是不准,没有为什么。
此时此刻,莫君南觉得这个钺王伯伯一点慈祥老伯伯的感觉都没有,简直面目可憎。
裴忆卿在旁边幽幽地说:仵作低贱,钺王殿下高高在上,自然瞧不上。
说完,她便把自己默默地缩在了角落,离他远远的,一副生怕自己的卑贱之物玷污了他的高洁一般。
莫如深心里莫名被刺了一下,一时脸色有些不好看,他想要说点什么,但是却终究没说出口。
裴忆卿其实对莫如深的反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相反,还觉得再正常不过。
毕竟,这个时代的大环境如此,一个是低贱又肮脏的仵作,一个却是身份贵重的皇家世子,若她并非穿越,她也根本无法想象这两种身份的碰撞。
莫君南现在年纪尚小,他对仵作的认知和热爱,也许只是一时头脑发热。
这个职业需要面对的血腥和肮脏太多了,他还这么小,或许根本没法承受,可能刚刚开始就受不了地放弃了。
莫君南一个一生荣华的小世子,为什么要放着好好的贵族公子不做,反而要来当一名被人看不起的仵作呢?
莫如深的反对是理智的,也许也是正确的。
可是,她想到莫如深那么坚决的反对,心里或多或少对仵作这个行业有鄙薄,裴忆卿心里就禁不住生出点点惆怅。
自己也是仵作,他对自己是不是也有那样的鄙薄?
这个想法,只要在心里想一想,就觉得有些难过呢。
嗯,只有指甲盖那么大一点的难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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