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那位作画的公子也终于落下了最后一笔,我画好了。
画像被一一传递,不少人都表示也看到过这人,确信无疑。
文康帝只有一个字:查。
每条线索都被一一延展梳理,细数下来,原本不会引人怀疑的细枝末节,真正探究起来,就处处透出了破绽。
众人对这件事的调查结果,都不自觉生出了期待,神经都下意识地绷紧了。
就在这紧张的等待中,众人忽的嗅到了一股子异样的骚味,大家顺着那味道寻去,便看到了何茂然匍匐跪倒的地方一片濡湿,那骚味便是从他身上传来。
他吓尿了。
关于吓尿这个词,裴忆卿以往的认知都只停留在语言层面上,没想到今天还能看到一个现场版的。
何茂然的身子已然抖成了筛糠,整个人都要软成了一滩烂泥,整张脸都几乎彻底贴到了地面上。
再细听之下,他竟是痛哭流涕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哽咽地求饶,皇,皇上饶,饶命,饶命啊
众人见他这般惊慌狼狈的模样,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听到众人方才的那一番话,眼见各路人马都已经在着手调查,终于是扛不住了。
现在不招,待会儿把证据摆在他面前,更是百口莫辩。
他现在,心里怕是在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就全招了,至少还能捞到一个坦白从宽的好表现。
莫如深捏着手中佛珠,一粒粒地数着,动作越来越快,一双眸子也越来越沉,越来越深,便好似凝聚了森然怒火,有股乌云压顶的强大威慑。
他现在,只能一粒粒地数着佛珠,心下一遍遍念着佛语,才能压住自己心中那喷涌的杀念。
何茂然委实是被吓破了胆,一开始紧咬着不松口,不过就只是借着那一点微弱的胆气,又仗着他们没有直接的证据,毕竟,今天所有的一切都那么完美。这样完美的一个局,就算被识破了,也万无一失,绝不可能留下半点破绽。
然而,他自以为的万无一失,却不过真的只是自以为罢了。细数下来,竟然有这么多可以探寻拿捏的把柄。
何茂然那点子胆气,在皇上一遍遍的查中,都被消耗殆尽了。
他痛哭不已,声音颤抖,满是哽咽。
皇上饶命,我招,我都招都,都是我做的,这一切都是我谋划的。
我以前跟景王是同窗,我知道了他有眼疾,分辨不清红绿之色,我今日方才处心积虑地设计出了这一场戏,便是想要把他的死营造成意外,最后,也怪不到我的头上
都是我一时糊涂,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这样龌龊的念头,请皇上,请皇上
他的后半句求饶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做下了这等子事,饶是脸皮再厚的人,都再也说不出请皇上饶命的话。
众人听到他这一番话,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景王的眼疾指的是这个。
原来,景王的死,竟然是这么个原因,委实是出乎意料,让人不敢相信。
文康帝沉着脸,这人一开始死不肯招,现在才终于松口把所有的罪责揽在自己的头上,但这可不代表着,他说什么自己就随随便便地信了,便是认罪,也要能认出个子丑寅卯来。
你为什么要杀景王?
我们同窗之时便暗生不睦,我心里嫉妒于他,扭曲了心态。而后,几年前,我随父兄到江南,路上偶遇了景王爷,他什么都不用做,便一生潇洒,无忧无虑。
而我,哪怕付出比常人十倍的努力,却常因一个庶出身份所有的努力都要付诸东流。我原本的嫉妒就更盛了几分,而且景王又,又在我面前说了一些嘲讽的话,我们发生了冲突,我心胸狭窄,便记恨于心,是以,我才处心积虑要取他性命。
何茂然说着,语气依旧难掩愤恨,落在众人耳中,却不免令人唏嘘,没想到他竟然因为自己的一时嫉妒,便做出杀人之事。
文康帝也没想到何茂然给出的杀人理由竟然是这个。
他的这一套说出,要说多么令人信服,似乎又有些牵强。可要说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却又实在挑不出毛病来,毕竟,人心的扭曲变态,有时候真的大大超出预料。因为心里的扭曲与不平衡能做出怎样疯狂的事,都不为过。
你又如何知道景王会在今日到达?
主动招认了之后,何茂然似乎反倒没那么紧张了,回话都不似方才那般紧张得直接用我自称,反而重新用上了草民。
他道:草民早便听说景王要回京的消息,从知道的那一刻,草民便已在暗中谋划,草民也并不能确定。
但是为了能让计划顺利实施,草民便派了人,在离京最近的城镇候着,待景王的车队赶到时,便故意把太子要在沁芳楼举行诗会的消息传给他。
景王素来都是爱凑热闹的性子,沁芳楼又是钺王的地盘,他素来与钺王交好,他知道了之后,定然便会快马加鞭地赶路,一进城也自然会到沁芳楼来。
莫如深听着他说着那些话,原本飞快拨弄佛珠的手,也终于是停了下来,只狠狠地捏着某一颗佛珠,几乎要把那颗佛珠彻底捏碎。
文康帝沉沉地看着他,一时沉默,眸中情绪复杂。
众人闻言,也都神色复杂,心下唏嘘又匪夷所思。
莫如深锐利的目光冷冷扫到他身上,声音低沉微哑,你是如何在沁芳楼中动的手脚?
何茂然依旧保持着整颗脑袋匍匐在地的模样,声音自地上闷闷地传来,草民此前与父兄外出历练之时无意中得了一种药粉,撒在地板上,只三天时间,便能让地板快速生虫腐烂,表面上却半点不现。草民早有预谋,三天前就派人偷偷潜入动了手脚。
莫如深闻言,意味不明地冷嗤了一声。
裴忆卿一直听着他的回答,她想要观察他的表情,可是他却一直埋着头,让她不能如愿。
他的这一番话,条理清晰,合情合理,每一个疑点都做出了回答,的确不会让人有什么怀疑。
案子走到这里,只要再等等其他手下调查的结果做出佐证,案子便基本上了结了。
但是,裴忆卿却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何茂然的这一套说辞,更像是事先准备好的。
她还是那个感觉,何茂然一开始的表现就打了折扣,他不像是能做出这么精密谋划的人。这个案子,幕后一定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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