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游离被那石傀捏入手掌时,兴云操控着拳头大小的泰山石,对另一只巨手释放出一碎石雨。
这些碎石原来都是山嵬的土石阵打来的,被泰山石悉数吸收,最后又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尽数打还了回去。
那巨掌被碎石雨略略阻挡住攻势,给了兴云反应的时间。只见他左手又迅疾地掣出一道笞鬼符,一翻腕,却没有攻击那石傀的巨手,反而打向了正在山壁之内疗伤的山魈。
此时的山嵬,正全力催动傀石术,控制着石傀的动作,分心不易。
傀石术是以土石为质,凝聚成兵器、动物或人形的傀儡,进行攻击或防守。其与芥土术一样,都是搬山一族的独门秘术。不过与芥土术不同的是,此术爆发力更高,威力更大,但缺点同样明显,那就是极其消耗法力和神识之力。
山嵬已是凝丹中期修为,神识境界却跟游离差不多,哪怕只是像现在这样仅塑造和操控两条完整手臂的石傀,就已让他没有多少余力分心他顾。
一向老于厮杀的兴云,显然看出了这点,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闪避,而是攻其所必救,直接对那山魈下手。
山嵬见状,双目血红,暴喝一声,指诀一变,山体再度晃动起来,立即有石壁在他身后升起,将山魈护在其中。
红色符箓打在石壁之上,那石壁立即无火自燃起来。
山嵬回头看了一眼那幽蓝色的火焰,眼皮直跳。
笞鬼符中所封印的这种蓝焰,名为九幽冥火,传闻取自泰山地界的蒿里山,最是克制阴物。所谓“笞鬼”,就是以九幽冥火的炙烤来“鞭笞”阴煞之属的灵魂。
世间绝大多数的阴煞之属,一旦被此火附身,若不在第一时间内收束自身的阴气,让其无物可焚,就会是一个“引火上身”的光景。蓝焰以阴物的阴气为燃料,仿佛架起一个烹煮其灵魂的油锅,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此时,那石壁后方的山魈虽然尽力收束气息,然而或许是受了伤的缘故,也可能是方才被九幽冥火烧得胆寒心颤了,依旧泄露了些许阴气出来。
那九幽冥火立即像闻到血腥味的恶狼,瞬间透过石壁,顺着弥散在空气中的阴气,朝那山魈扑了上去。
山嵬暗叹一声,只得收了傀石术的指诀,一拍腰际的兽囊,迅速将山魈收了进去。
失去了目标的九幽冥火,依旧不依不挠,顺着空气中残留的阴气,一路烧向山嵬。
山嵬一拳打散了身前的阴气,立即施展遁地术,钻入山体之中。
经过这一番变故,那两条巨大的手臂登时土崩瓦解,化为大大小小的石块,纷纷坠落。
兴云一边控制泰山石“回收”那些碎石,防止砸到下面的人马,一边寻找游离的身影。
然而,随着另一条两丈长的石臂崩解,他却没有看到游离的人影。正疑惑间,山体中骤然发出一声闷响。随后,便有一道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一块落石上。
——正是脸色苍白、嘴角挂血的游离。
兴云立即御使泰山石,控制那块大石头悬浮在半空,随后一把将他拉到自己的御空符上,关切地问道:“没事吧?刚刚发生什么了?”
游离提起手中抓住的一截黑色藤蔓,吐出一口污血,有气无力道:
“山嵬在攻击我的那只石掌内,暗藏了这根黑藤,想以此控制我。我将计就计,假装被缠住,任其拖入山体之内。然后趁其不备,用一道能够攻击神魂的符箓重创了他,之后就使用遁符跑出来了。”
“原来如此。”兴云见他伤得不算太重,而且居然能来去自如,不免生出了一丝好奇心,遂问,“老夫很是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以你的修为,且不说打伤山嵬了,就是在那山体之中坚持一段时间都很难啊。要知道,一般人如果不会土遁之法,只怕瞬间就会被山体内部的巨大压力压垮。”
游离服下一颗生气丸,边运功炼化药力,便回道:“家师曾赐下一道泥石符,可以化石为泥。而且那山嵬似乎想活捉我,为我撑开了一片狭小的空间。至于重创他,晚辈用的是一道七品斩魂符。说来也是侥幸,那山嵬以为回到了自己的主场,胜券在握,便有些麻痹大意,直接拖着我往山体深处逃遁,被我找到机会打出了斩魂符。”
他这话说得不尽不实。
泥石符的确是璇玉子赐给他的不假,乃是一道七品符箓,化石为泥、开山凿洞最为有用。只是他先前修为不够,也一直没机会使用,这次倒是派上用场了。
至于攻击山嵬的手段,根本不是什么斩魂符,而是心荡神驰术。只不过他涉世不深,对于萨乌教的情况缺乏足够的了解,没料到山嵬的心湖中居然有防御禁制,导致他自己也遭到了心荡神驰术的反噬。
原来在萨乌教内部,但凡到了神使这一级别,都会被赐下保护神魂的重宝。当游离的神识攻击被此宝反弹回来时,他脑海中的第一反应就是反神镜。
反神镜是“灵幽三鬼”那三个活宝的神魂防御法器,同样能反弹外来的神识攻击。当初在安西州道正司内,游离被老二“色鬼”姬质偷袭,使用心荡神驰术后,就被那反神镜反弹了伤害,以至把自己给弄晕了。好在当时他的修为不高,才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这次略有不同,面对一位凝丹期的高修,他毫无保留地使出了一记完整的心荡神驰术,却被反弹了足足一半伤害回来。
万幸前阵子他刚收服了犀犬的残神,大大增强了心湖秘境的防御力。这次,正是这层防御替他挡下了绝大部分的反噬。否则,以他如今的神识攻击强度,恐怕会搞出一个“我杀了我自己”的大乌龙了。
至于那山嵬,哪怕只中了一半的伤害,这会儿肯定也受伤不轻。
“斩魂符?”兴云讶异,“小友难道认识净灵宗的哪位同道?”
斩魂符,正是净灵宗为数不多的神魂攻击符箓之一。凭兴云的眼力和阅历,自然一下子就能联想到净灵宗。游离正是断定这一点,才故意说成是用此符重创了山嵬,为的就是掩盖他修炼《天心诀》的事实。
“前辈真是见多识广。”游离顺势拍了一手马屁,“此符是净灵宗的道诚真人赠送给晚辈的。”
“是这样啊。”兴云随手收起全部落石,一面御符往地面飞去,一面捋须道,“没想到他也跑过来了。”
“您认识道诚前辈?”游离感觉伤势略缓,忍不住八卦道。
“当然认识。咱们符箓四派,虽然内部时有竞争,但对外时总体还算是同气连枝,彼此之间自然是知根知底。”兴云笑吟吟道。
“那还真是不赶巧,道诚前辈前阵子刚离开青云村,去安西城了,不然你们倒是可以叙叙旧什么的。”游离惋惜道。
“没必要。老夫有护卫任务在身,等到两国和谈结束再说吧。”兴云大手一挥,驾驭御空符加速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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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型山洞之内,山嵬揩掉七窍中流出的鲜血,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那小鬼的手段当真阴损,若不是天巫大人赐下的祝神咒,老子不死也要变白痴了。故意卖个破绽给你,也不用这么下死手吧?萧鹏那厮会死在追杀此人的任务中,果然不是没有原因的。”山嵬捏紧拳头,狠狠敲了一下旁边的山壁。
“不过,说起来还是要感谢这个小鬼,替我除掉了一个眼中钉。老子这一下没算白挨。”山嵬冷笑道,“至于刺杀任务什么的,不过是你萧统为自己和萧鹏报仇的借口罢了。老子拼到神魂受创,也算仁至义尽,看你还怎么说我出工不出力!”
别人或许不知内情,但他山嵬作为统领山部十万信众的山神使,与那已经死去的风神使萧鹏,其实都是副祭司萧统这一派的亲信。只不过,与他这个外姓的手下相比,萧统显然更加信任其族侄萧鹏一些。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萧鹏却在年前执行任务时意外身亡,而且是死在了萧统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以山嵬对萧统的了解,深知此人睚眦必报,肯定会借机寻仇。这不,这次他就以刺杀大随转运使为由,私自组织了这次行动,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的目标却是兴云身边的游离。
——那个害得萧鹏身死道消的直接诱因!
“哼,上次斩杀萧鹏的明明是大随武德司的武德副使,围杀你的则是大随道录院的梁枋和珂玉,听说还有后来加入的上清宗致虚老道,你不敢去找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寻仇,却是把气都撒到一个筑基小鬼身上。柿子捡软的捏,果然符合你萧统的一贯作风啊。这次任务眼看着又要失败,看你如何向大祭司大人交待。”
想到这里,山嵬突然觉得心情没那么差了。
其实,他方才完全能控制住游离,否则以他凝丹后期的实际修为,若不是有心放水,怎么可能被一个筑基中期的下位修士偷袭成功?不然,他这个山神使真是白当了。
山氏虽然已成功晋升为小桓族,成为大桓国的外姓贵族,但不比萧氏的经营日深、根深叶茂,山氏依旧处在大桓贵族阶层的底层。而他作为搬山一族的顶梁柱,为了自家的长远利益,显然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向上攀爬的机会。
再者说,那萧统自己在上面不也被人给拖住了,不克分身吗?现在他山嵬面前多了个金山派的克星,又意外受了伤,连借口都不需要费心罗织,完全是现成的。
凡此种种,都让山嵬心念迭起,反复权衡利弊,最终作出了决断。
“嘿嘿,听说那桓獏也已是一副不死不活的鬼样子,未来的几年内,本教高层执事中便极有可能一下子出现两个职位空缺,正是老子一步登天的机会,不枉我谨言慎行,小心翼翼地压制修为至今!反正已经将萧统的主要术法神通都学到了手,等到两国和谈结束,我也该闭关冲击金丹期了。”
心中计议已定,山嵬立即施展刚从萧统那边学来的遁地术,迤迤然往大山更深处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