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一时静默无声。
沈轻岚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但话已出口,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曾经有大夫说我身子单薄,癸水又不太正常,以后子嗣上恐怕有些艰难……”
她以前觉得这件事跟萧轶并没什么关系,反正两人也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能不能生孩子也碍不着什么,但这段时间以来,眼看着萧轶对自己越来越好,自己的心境似乎也在慢慢发生变化,这件事,便成了横在两人之间的一块大石。
林氏下的绝育汤,起初她根本没当一回事,毕竟一碗汤药便能让人终身不孕,这效用也实在太神奇,若这药方能流传下去的话,现代人哪还需要辛辛苦苦避孕结扎,可目睹了穆军医在雀儿身上的操作之后,她对中医的认识才又更深了一层。
也许……那药是真的呢?
若萧轶一心想跟自己做真夫妻,这件事,便不能不让他知道,毕竟,生育权是夫妻双方的。
但目前还不能扯出林氏来,她不知道萧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也不想为了自己一句话,便让整个沈府覆灭。
就算再讨厌那一家子,这样残忍的事,沈轻岚还是做不出来。
“所以,你便想找别人替我生?”萧轶凤眸幽深,神情不辨喜怒。
沈轻岚摇了摇头,只觉得手心一阵冰凉,身上寒毛都竖了起来。
她是被那几个吻害得心慌意乱,失去了基本判断力,怎么竟突然忘了,这男人不光是战场上嗜血暴戾的杀神,也是大齐国喜怒无常的上位者!
“我不会让任何人替我的夫君生孩子。”她语气坚定,态度也非常认真。
萧轶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来。
正想说话,却听沈轻岚继续道:“但任何人都有要孩子的权利,所以,若我真不能生的话,殿下能不能放了我?”
她小小声地补充:“殿下恐怕不清楚,我这人既小气又善妒,若我真喜欢上殿下的话,别说生孩子,旁人就算多看殿下一眼,我也要炸毛的,所以,为了以后不至于连朋友都没得做,咱们现在还是提前说清楚,殿下就算回头便休了我,我也没有半点怨言的。”
萧轶这次确定了,这丫头确实是傻得没边。
换成旁的女子,哪怕不是钺王妃这样的殊荣,也会想尽办法坐稳大房的位置,子嗣艰难算什么,头几年偷着求医问药,后面确实不行了,才会纳几个年轻妾室帮着生,一生完便抱到自己屋里养着,那么多后宅女子,都是这样过来的。
谁会像沈轻岚这样,先告诉夫君自己可能生不了,然后又说绝不愿意旁人帮着生,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甚至主动提出要夫君休了自己?
这样倔强的性子,旁人竟还说她费劲心机攀附权贵?
不过重点并不是这个,而是——
“阿岚方才说,喜欢上我了?”萧轶眼神一亮:“所以才不容许旁人替我生孩子?”
“殿下!”沈轻岚没料到他关注的竟然是这个,脸腾地一红:“咱们能不能先不说这个,我的意思是……”
“生孩子嘛,咱们还没试过呢,怎么就知道一定不能生?”萧轶毫不在意:“回去让穆军医帮你把把脉,吃些药调养调养,你现在年纪小,也不急着生。”
“那……万一真生不了呢?”沈轻岚执着地追问。
“生不了就生不了呗,小孩子那样烦人,本王宁可不要。”
沈轻岚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锤了一下,惊讶地抬起了头。
“殿下……”她咬着唇,心头不知是悲是喜,只觉得胸口充斥着一股异样的情绪:“……你是萧氏皇族,金尊玉贵的大齐亲王,若没有子嗣……母妃也不会愿意的……”
“母妃又不知道是谁不能生,逼急了,便说我战场上曾受过伤,有些隐疾罢了。”
沈轻岚只觉得心头有一根弦“嘣”地一声断了。
她坚持要守住自己的心,不过是因为说服不了自己,要跟一个从心底奉行男尊女卑的人一起过日子,一辈子忍着痛苦看他三妻四妾,儿女成群,可若这男人并不是这样呢?
因为妻子不能生,反而说自己有隐疾,这样的男人,哪怕是现代社会,也是少见的吧?
萧轶见沈轻岚不说话,只用一双湿漉漉的小鹿眼望着自己,像是疑惑又像是有些茫然,忍不住叹了口气。
“别用这种眼神看本王。”
沈轻岚正乱七八糟想着心事,突然听到这句话,诧异地“啊”了一声,小嘴微张,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这神情对男人来说,无异于一种邀请。
萧轶哪能忍受得了,伸手抬起她下巴,便吻了过去。
沈轻岚只下意识地向后躲了一躲,便停住了。
她长睫微微颤抖着,紧紧闭上了眼睛。
萧轶只遗憾这是在马车上。
回了王府,他派人叫了手下几名将领来,自去外院书房谈事,沈轻岚听了几个下人回报之后,便去了顾正明暂居的院子。
一路上绣云见她脸色微红,一双眸子却亮亮的,忍不住问她:“娘娘方才在马车上跟殿下说了什么,这样高兴?”
沈轻岚抿着唇微笑,却不答言,半晌才道:“绣云,也许你说的是对的。”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顿时让绣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顾正明正在院子东边收拾出来的书阁中看账本,听闻王妃来了,忙站起身出来相迎。
沈轻岚隔着院门先福了一福,才笑道:“舅舅,舅母那边回信了!”
之前她便让绣云出去,找了个常跑永京西域两地的镖局送信,今日镖局那边的人便来回报,说镖师们已经找到人将信送了出去,连回信也有了,怕王妃着急,特地用信鸽送了回来。
果然有权就是好办事。
顾正明眼前一亮,忙从沈轻岚手中接过信来,因为信鸽长途跋涉带不了太多东西的缘故,信纸只有薄薄一层,很快便看完了。
“舅母怎么说?”
“你舅母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只说我既然已作了决定,便将家中事务打点齐备,不日便随了那些镖师一起回永京来。”顾正明激动得胡子都在颤抖。
他经历了一场劫难,也是很久没见到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