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赶紧轻手轻脚将窗户关上,靠在板壁上长出了一口气。
这边云华被人放出来,顾不得身上的伤,立刻便去见了自家主子,磕了头见了礼之后,见燕随精神倦怠,整个人苍白消瘦得像是一株枯草,顿时又大哭起来。
“爷,您这是何苦来,自从认识了那沈姑娘,这十几年没遭过的罪全都遭了,下次若再有这样的事,让小的怎么活……”
燕随却并不接话,只看着跪在地上的云华:“怎么伤成这样,有没有叫大夫瞧瞧?”
云华忙用袖子盖了脸上的青紫,一边抹着泪:“只是些皮外伤,不碍事,公主教训得很对,我确是没有照料好爷……”
顿了顿,又有些埋怨地开口:“原以为是桩好事,没想到沈姑娘她竟然订过亲,还隐瞒了身份……”
言语中颇有怪罪沈轻岚的意思。
燕随沉默了半晌,才轻声道:“不怪她,这件事,本就是我们错在先。”
云华睁大了眼:“怎么会是我们错在先……”
“她隐瞒身份有她自己的原因,我却没问过她一句愿不愿意,就自作主张要纳她为妾……”燕随垂下了眼,慢慢道:“你们不用担心,我跟她……没有以后了。”
他怔怔地望着帐子上金线织就的仙鹤纹样:“她……终究是恨上我了。”
云华不太懂他的话,只觉得他脸色神情虽然跟以往一样淡淡的,看着却总有种令人心酸的意味,忍不住又红了眼眶:“爷……”
正想说什么,突然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径直推了门进来:“什么恨不恨的?你们在说什么呢?”
云华一惊,忙站起来要去拦,一见到来人面容,又跪下了:“给钺王殿下请安。”
钺王萧轶进了内室,便大刺刺往床边太师椅上一坐,将手上提着的东西径直扔给身后追来的丫鬟:“刚猎的鹿羔子,拿去厨房跟当归阿胶一起炖了,最是补人。”
那丫鬟冷不防被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扔到身上,吓得连声惊叫,好容易才缓过气来:“大公子……”
燕随无奈地揉了揉额角:“钺王殿下,恕我有病在身不能见礼,还有——鹿肉炖阿胶,是女子用来调补气血的。”
“一样一样,”萧轶手一挥:“不是听说你吐了血?吃这个正好补一补——还有,你母亲再不喜欢本王,本王也是你舅舅,什么殿下不殿下的,听着生分得很。”
丫鬟手里提着只鲜血淋漓的鹿羔子不知所措,几乎要哭出来,见云华在一旁连连示意她退下,这才如蒙大赦般下去了。
萧轶便凑到燕随面前,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气色,才摇了摇头:“这不是没死呢,怎么宫里人人都传得你将要断气了一般,吓得本王紧赶着就跑来看你了。”
若是真紧赶着,还有时间去打猎?
燕随苦笑着摇了摇头,却并没拆穿,只是道:“多谢舅舅关怀。”
“还是那个寡言少语的性子,”萧轶感叹了一声,又兴致勃勃问:“不是说你为了个新纳的妾室又是吐血又是昏迷的?那妾室可还在你府内?叫上来本王见一见,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天仙能将你迷成这样。”
云华忍不住腹诽:这钺王殿下越来越没个正形了,知道的,知道他是来探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看热闹的呢!难怪太后和公主一向都不太喜欢他。
燕随只淡淡笑了笑:“舅舅是我大齐战神,统帅千军何等威风,怎么竟对这些小儿女之事也感起兴趣来。”
萧轶不以为然:“什么战神不战神,你也跟着瞎起哄,不过莽夫之勇而已,也只能在这些事上为皇帝分忧,倒是你——”
他露出暧昧笑容,伸出手一拍燕随肩膀:“从前年纪轻轻便像入了佛门似的,怎么今日也栽倒在脂粉堆里了?”
燕随被他这一拍,顿时闷哼一声,捂着胸口咳嗽,云华吓得赶紧跪下来:“殿下还请悠着些,我们爷身子弱……”
“不过轻轻一拍,哪儿那么容易就坏了?”萧轶知道自己没把握好轻重,也有些尴尬:“平嘉皇姐也是太小心了些,从小便将你拘在屋里哪儿都不许去,生生将好人都拘出毛病来,照我说,这次发生的事情,倒也不算太坏,总得什么都经历过一些,以后遇了事才不至于像今天这样。”
东拉西扯了半天,前面派了人来说平嘉公主有请,萧轶这才离开。
云华便有些愤愤不平:“钺王殿下也真是的,明明自己也比您大不了几岁,偏偏做出老气横秋的样子来教训人。”
燕随被这样一打岔,心情倒平复了很多,闻言便笑了笑:“一则毕竟辈分在那里,二则,他像我这么大时,已领军征讨北狄去了,自然有教训我的本钱。”
说到这里,想到自己处境,又有些黯然。
云华察言观色,忙将话岔开:“爷说了半天也渴了罢?我叫人送茶上来。”
燕随“嗯”了一声,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你从外面来,可知道沈姑娘被安置在哪里?茶水餐饭可齐全?”
云华只好道:“我去替您打听一下。”
幸好,南平侯为防着燕随再度昏迷,便将沈轻岚安置在了他院中的一间厢房里,云华悄悄打听了一圈,很轻易便找到了,想了个办法将门口两个婆子支开,便偷偷溜了进去。
沈轻岚手里捏着个荷包正在发呆,见了云华,顿时惊喜万分。
“云华,你没事了?”
她眼中的关心溢于言表,云华看着,又想起她当日救自己的情分,心中对她那点儿成见顿时便烟消云散了,反倒不好意思起来:“爷让我来看看你,不知道沈姑娘可用了饭不曾?”
沈轻岚沮丧地摇了摇头:“命都快没了,哪还有心思吃饭?再说了,我怎么知道你们侯府的人不会在饭里下毒?”
云华怔了半晌,才叹气:“好好一桩事情,怎么弄到如今这副田地……唉,沈姑娘当初,为什么会想到改换了旁人的姓名?”
他还是觉得遗憾不已。
若中途不出差错,现在沈轻岚早已是小郡王的身边人,又怎么会沦落到一个病重昏迷,一个身陷囹圄、性命攸关的地步?
沈轻岚只觉得好笑:“云华,你也觉得,若当初我没有改换姓名,就会高高兴兴接了你们的聘礼,自愿入侯府为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