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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圣母心泛滥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惊了一下。

    沈轻岚自然知道自己这话有多惊世骇俗,但眼见着跟这两少年的关系正在往一种奇怪的方向进行,她也不得不豁出去了,只盼能就此将他们吓退,免得后头又生出事来。

    燕随转过脸去,看了一眼云华,云华立刻会意,知道自家主子有话要说,便径直拉着雀儿便走到了一旁。

    “若我说可以呢?”燕随这才轻声道。

    “什么可以?”沈轻岚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燕随是在回答自己刚刚那句话。

    “随口一句玩笑,阿彦怎么当真了?”她用装傻掩饰自己的心悸:“男婚女嫁,哪是我们自己能决定的?倒说得跟真的一样。”

    “林姑娘有心上人?”燕随问。

    “当然没有!喂,你这话问得也太……”

    “那林姑娘可是见我不过一介小厮,觉得我配不上姑娘?”

    “也没有!不是,我意思是……”沈轻岚结结巴巴。

    燕随笑了。

    “林姑娘讨厌我吗?”

    沈轻岚咬着唇,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了,”燕随仍然在笑,但他明明在笑,眉眼中却满是忧愁:“定是姑娘见我病体孱弱,朝不保夕,因此不敢下嫁,这也是人之常情,我早就习惯了。”

    他后退一步,朝着沈轻岚深深施了一礼:“是我唐突了,姑娘不要见怪,就当从没听过这些话罢。”

    他转身便要去叫云华:“……我们回去。”

    声音却有些哑,仿佛压抑着太多情绪。

    沈轻岚活了两世都没谈过什么正经恋爱,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只觉得满心柔情都被面前这苍白忧郁的年轻人激发起来,顿时圣母心泛滥:“阿彦……”

    燕随没有回头,只微微转过半张脸来:“林姑娘还有事?”

    沈轻岚深吸了一口气:“我从未像你说的那样想过。”

    燕随挑了挑眉,正要说话,她已经飞快地接了下去。

    “你知道吗,我曾认识过一个人,患过跟你一样的病。”

    “出生不足月余,她便被亲生父母遗弃在孤儿院门口……哦,便是你们所说的善堂,专门收养那些无父无母孩子的地方——被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只剩一口气,幸而命大,救了回来,善堂的管理者见她可怜,也曾抱着她到处求医问药,都说活不过七岁——”

    “她渐渐长大了,也懂了事,善堂的人从未向她隐瞒过自己的病情,她不能像正常孩子一样跑跑跳跳,连情绪激动一点都是禁忌,但她不愿认命,每日里依旧该吃的吃,该笑的笑,再苦的药,再疼的针,她都从未掉过一滴眼泪,一直到了七岁,后来又到了八岁,九岁,十岁……一直到十23书网dash;—阿彦,这世上不乏跟你同病相怜之人,你不必妄自菲薄。”

    燕随轻声道:“你说的真有其人?”

    沈轻岚举起三根手指:“自然是真的,我干嘛要编故事骗你?”

    燕随忍不住笑了笑:“那你告诉我,后来那人怎样了?”

    沈轻岚一噎:“额,后来……有一家医馆,说可以剖开胸口,将先天不足的心脏缝补起来,她相信了,躺上了手术台,从此再也没醒过来。”

    这个故事里虽然有些没听说过的名词,但并不影响人理解它的意思,燕随沉默良久,才无语地抬头看她:“林姑娘,你说这个故事,确定是为了安慰我?”

    沈轻岚心虚地一笑:“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千万不要问什么后来,活在当下,不是挺好的么?”

    “不,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千万不要相信,剖开胸口将心脏缝补起来的疯话,”燕随一本正经:“相信这种疯话的人,恐怕也是个傻子。”

    “你才是傻子呢!”沈轻岚本能地反驳,随即又反应过来,讪笑两声:“阿彦这话偏颇了,细想来,不过个人取舍而已,相比每日里担惊受怕,活得无滋无味,倒不如破釜沉舟,奋力一搏,就算死,也死得其所,不好吗?”

    “死得其所?”燕随将这四个字喃喃念了几遍,才道:“若当真能死得其所,死又有何惧?只可惜现今为止,却没有一个疯子敢到我面前,要为我缝补心脏呢!”

    他顿了顿,又看向沈轻岚:“林姑娘说的这些话,听着当真有意思,竟不像是个庄户出身的女子。”

    沈轻岚心头一跳,强颜欢笑:“不过信口胡说几句罢了。”

    她上下打量了燕随一眼:“阿彦这人品气度,看着也不像是个小厮啊!”

    这下轮到燕随心头发紧了。

    他轻咳两声:“谁说我是小厮?”

    沈轻岚顿时疑惑:“那你是?”

    燕随却不答她的话,反问道:“若我真不是小厮,林姑娘又当怎样?”

    沈轻岚想了想:“那得看你究竟是什么身份了,若是……”

    “若是这别院的主人呢?”燕随突然开口。

    “那我自然有多远跑多远啦,”沈轻岚不假思索。

    燕随一怔。

    “为何?”

    沈轻岚显然没将他的话当真,仍旧没心没肺地笑:“谁不知道这别院乃是南平侯府所有,阿彦既是别院主人,身份自然贵不可言,与我更是云泥之别,我不跑,难道留下来给你下跪不成?那才真叫没意思。”

    说到这里,她才像突然反应过来一般:“你……你不会真是……”

    燕随迅速打断了她的话:“自然不是。”

    “我不过别院主人身边一个伴读而已,虽不是小厮,也相去不远,林姑娘不必害怕。”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说出这句话,按理说,话既已讲到了这里,此刻便是表明身份的最好时机,就算她会有一些惊慌,或者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有一些抵触,但只要自己温言相慰,再道出真心,她……她看起来并不讨厌自己,也许……

    也许会怎么样,燕随没有再想下去。

    两人东拉西扯地聊了这许久,离刚开始的话题早不知跑了多远去了,但他却从未觉得时辰过得这样快过,仿佛就这样跟身边的少女随意散着步,说说闲话,这枯燥无味的一生便鲜活了起来,竟舍不得用任何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去打破它。

    又或者,他也有自己的私心——这还是第一次,没有侯府的权势,没有自己郡王身份的加持,却仍旧有女子在知道他病的情况下,愿意不惜名声救他,神色自若地给他讲缝补心脏的骇人故事。

    就算以后身份会不可避免地揭开,但在那之前,他只希望她如此刻一般带着笑,多叫他几声“阿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