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岚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想着心事。
深秋已过,此时已近初冬,自己来时却并没带多少冬衣,唯一两件厚点的袄儿,多洗了几次,里面的棉絮也都不暖和了,村子里并没什么成衣店,家家都是自己买了布匹棉花自己裁剪,但自己却对女红一窍不通,绣个帕子恐怕都要出洋相,雀儿就更不必说——指望京里沈家送厚衣裳过来?那就得看自己便宜父亲的良心了。
怪道林夫人要将自己送来这庄子上过冬,美其名曰“修身养性”呢,要“修身养性”,可不是得“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么,就当是天要将大任于自己好了。
沈轻岚自我安慰完毕,转头就看见雀儿提着裙子从院门口奔了过来,一路上尘土飞扬。
“二姑娘,二姑娘!”
沈轻岚只觉一座肉山正撞了过来,顿时吓得一激灵,幸好小丫头还懂得及时刹车,这才避免了单薄的二姑娘被自己撞飞出去。
沈轻岚抚了抚胸口,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雀儿的肩:“妹子啊,你这样下去不行……”
雀儿一脸懵懂:“什么不行?”
沈轻岚轻咳两声:“雀儿,你不觉得你的体型……生活中会有些不太方便吗?”
她尽量斟酌着用词委婉一些,好不那么伤害少女的自尊:“倒跟漂不漂亮无关,只是我曾听人说,若生得太过肥胖,对自个儿身子会有很大影响——你睡觉的时候,有没有觉得胸口憋闷,透不过气来?”
雀儿愣了愣,点点头:“是呀,我每天睡觉都得把枕头垫得很高才行,不然就透不过气,从前还以为是病,原来竟是这原因……”
她摸了摸自己圆嘟嘟的脸,有些犯愁:“可我生来便是这副模样,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瘦一些。”
沈轻岚想了想:“恐怕是体质的原因,等咱们以后去了城里,找个好点的大夫帮你看看,调理下身子,兴许就好了。”
雀儿愣了愣:“咱们……要去城里吗?”
“当然啦,”沈轻岚笑了起来:“我不过在这庄子里暂住,迟早得回京城里的,难道你不愿意跟我一起回去?”
雀儿是个孤儿,无依无靠,空长了一身神力,却性子懦弱,日日被人欺辱都不敢反抗,自己本是个外来的孤魂,同样也孑然一身,这段时间两人日日相处,一个护着对方不被欺辱,一个也尽自己所能照料对方,说起来也算相依为命。
因此,沈轻岚早就打算好了,离开庄子的时候,要将雀儿一同带走,将来就算实在没法,去了那什么将军府做妾,至少两人也能互相依靠。
雀儿却犹豫了半晌,摇了摇头:“二姑娘,我……我恐怕不能跟你一起走。”
沈轻岚呆住了:“为什么?”
雀儿带着哭腔:“他们都说我爹已经死了,我却总觉得他没有……若有一天他回来找我,我却不在这里了,可怎么办?我得在这里等我爹回来……”
沈轻岚喉头哽了半晌,才上前一把抱住了雀儿:“好雀儿,是我想得不周到,没考虑过你的想法,你放心,将来不管我去哪里,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便不会忘记你,也会记得时时照拂你的。”
雀儿这次是真的哭了出来:“呜呜呜……二姑娘不怪我?”
“怪你做什么?”沈轻岚叹了口气,用手中帕子替她擦擦眼泪:“只是有些遗憾罢了,总以为咱们能一直相处下去的……但相比起来,我更愿意尊重你自己的想法。”
更愿意……尊重自己的想法?
雀儿眨巴着眼睛,像是完全不明白那句话什么意思,但不知为什么,虽然不明白,听在耳中却总觉令人心惊,仿佛满身的热血都要沸腾起来。
沈轻岚并不知道她此刻的情绪,说完之后便问:“刚才你风风火火跑进来,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雀儿想了想,突然拍了下手:“差点忘记了!方才蔡大娘叫我去村东磨坊买块豆腐,可巧就遇见了那位小哥!”
“哪位小哥?”
“就是上次在溪边,我从水中捞起来那位呀!”雀儿努力回想:“一直在哭的那个。”
沈轻岚吐出一口气来。
一直在哭,那便不是隋彦了。
“怎么,难道他打算报你的救命之恩,想以身相许?”沈轻岚打趣。
雀儿果然忘了方才的不愉快,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那位小哥跟隋小哥一样,同是侯府中做事的,前程远大,怎么会这样轻易将自己终身许人?”
雀儿比沈轻岚更加自来熟,见了两面之后,称呼便从“隋公子”变成了“隋小哥”:“他是替隋小哥来带话的,说有什么要紧事,又顾忌着咱俩的名声,不好直接来庄子上拜见,在外面守了几天了,好容易才见着我出门,这才搭上了话,如今还在外边等我回话呢!”
沈轻岚现在听见“名声”两字便直犯恶心,总觉得身为女子,在这破地方简直寸步难行:“既然顾忌着名声,还私下带什么话?我沈轻岚做好事也不为回报,就此罢了吧。”
雀儿却摇了摇头:“他说跟隋小哥上次跟你说的那句话有关系,又提到他们落水的事情,遮遮掩掩的,也不知究竟想说什么,二姑娘既如此说,我去回了他便是。”
“等一等!”
上次跟“隋彦”告别之际,他最后说的那句话,沈轻岚至今还毫无头绪,细想来,自己在这庄子里也并没树敌,不过一个蒋妈妈时时跟自己过不去而已,究竟也想不出到底谁要对自己不利,倒有些后悔当时没问清楚。
“去听听他们说什么也无妨。”
打自己脸的感觉虽然不好受,但好在沈轻岚脸皮厚,雀儿也不会在意:“行,那二姑娘觉得咱们什么时候去比较好,我便去告诉他,让隋小哥事先等着。”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沈轻岚作下决定:“午后便去,如今入了冬越发冷了,趁现在日头还好,早点说完早点回来。”
说完,她忍不住裹好单薄的衣裳,小小打了个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