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随一掌便将他的手打开了,笑骂:“云华,你是疯了不成?莫说我与那姑娘不过一面之缘,人家肯不肯还另说,就算我真对她有意,家里的事情,也不是我自己能做主的。”
他今年十九,寻常男子像这样年纪的,早已娶妻生子,再不济也有了婚约,其他姬妾通房更是不在话下,偏他自小病弱,一年三百六十天里,倒有一半都在卧床,京中能配得上他身份的王侯勋贵之家,生怕将女儿嫁去早早守了寡,门楣略低一些的,生母平嘉公主又看不上眼,因此婚事便耽搁了下来。
更何况,自从听了那些医卜之言,平嘉公主便生怕爱子过早接触女色之事坏了身子,别说通房,略平头正脸一些的丫鬟都不许近身,屋内更是一个贴身侍婢都没有,直到这几年来,眼见着燕随成为大龄剩男,平嘉公主这才开始有些着急起来。
但着急归着急,一个“庄头之女”,想要与王侯之家攀亲,那还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爷想是听岔了,我可并没妄议爷的娶亲之事,”云华笑笑,压低了声音:“您这样的年纪,纳上一个侍妾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家里岂有不允之理?再者,公主这几年对您的管束也松了,上次不还试探着要送两个房中人,是您自己推脱不要的,这次您若主动提起来,公主还不欢欢喜喜将人帮您纳了回来?”
燕随听完他的长篇大论,有些哑然失笑:“你还真替我操心。”
云华见他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样子,禁不住也有些委屈:“我真是替爷着想,爷既然不领情,那也罢了。”
“自然是罢了,”燕随淡淡道:“我这样朝不保夕的身子,何必再去祸害了别人,自己清清静静不是更好?”
说完这句话,他便觉得有些喘息,四下看了看,便走到那日沈轻岚换衣服的大石后,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云华也连忙跟了过来,见燕随脸色苍白,想到他刚才那句“朝不保夕”,心头一阵酸楚,便也赌气在一旁坐了下来。
主仆俩正默默无言,突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溪边传来,还夹杂着男人粗野的谈笑声。
燕随一皱眉,云华便站起来,语气也有些不好:“想必咱们侯府的名头不管用了,怎么什么人都敢往这里闯?看来得找几个侍卫守在这里才行……”
他正在抱怨,燕随突然一把按住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噤声。
只听一个粗鲁的男子声音道:“就是这里了?”
另一个稍尖细一点的声音便回答:“我问过家里的妇人,她上次在河边洗衣时,亲眼见雀儿跟那姑娘从这里进来,方才咱们不也见她们二人在河边走?咱们埋伏在这里,必能等到她们。”
又有人有些犹豫地问:“可我听说这里是什么京里贵人的地盘?咱们这样冒冒失失闯了进来,万一被人捉住……”
那粗鲁男声不以为然:“放心吧,我早听说过了,那贵人不过修个庄子占住那温泉而已,平日里只住了几个侍卫仆从,要不然,雀儿那丫头日日来这里偷鱼,怎不见被人捉了去?这里又清幽又偏僻,等下就算出什么事,村里人也一概不知,岂不正是个动手的好地方?”
外面人便乱哄哄地笑了起来,那尖细嗓子又道:“王二,平日里欺负小姑娘的事你也没少做,今日怎么倒瞻前顾尾起来?咱们那金主可说了,事成之后每人一吊钱呢,你若不做,不如把你那吊钱给了我,如何?”
燕随跟云华在大石后听得清清楚楚,这几人竟是要借这地方做些不法勾当,顿时心头怒火便燃了起来。
直至听见那粗鲁声音道“赶紧将蒙面巾系上,那雀儿你们也认识,跟她那死鬼爹一样,倒有几分蛮力,你二人等下便只管辖制住她,那二姑娘自有我料理”之时,燕随终于忍不住,猛地从石后站了出来,云华一把没拉住,只得跟着站起来。
没等燕随开口,他便急急护在自己主子身前,呵斥道:“哪里来的毛贼,竟敢在南平侯府别院撒野?”
外面那三人万万没想到黄雀在后,见自己行藏被人撞破,顿时吓了一跳:“你们是什么人?”
先前犹豫那人便嘀咕:“早说了这是京中贵人的别院了,你们非得……”
云华也不提他们说的那些勾当,只用手一指身后:“你们既知道这是京中贵人的别院,还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赶紧离了这里,再迟一点,若惊扰了我们家主子,个个少不了吃板子!”
那三人虽是本地村民,但平日不过偷鸡摸狗之流,因此才叫林庄头夫妇收买来对付沈轻岚,见面前两个少年真是“贵人”别院里出来的,顿时心头直道晦气,幸喜方才都已戴好了蒙面巾,不曾暴露真面目,只得连连作揖,便要退出去。
燕随却想起上次碰到的那位名叫“林春杏”的少女,依稀记得她身旁那胖丫头曾叫过一声“二姑娘”,心头便是一紧:“等等!你们刚才说的‘二姑娘’是谁?听你们的口气,是要怎样对付她?”
云华暗道不好,这几人明显不是良善之辈,自己这边只两个人,势单力孤,别院的守卫又离得远,就算此时高声呼喊,待他们赶来也是迟了,方才自己虚张声势一番眼看就要吓退他们,此刻小郡王站出来,还问出这些话,若是那些人知道事情败露,起了杀人灭口的心,自己要怎么抵挡得住?自己死了倒也没什么,若小郡王出了什么事,恐怕自己全家性命都难保!
云华冷汗涔涔,只用手一拉燕随衣袖,小声道:“爷管这些作甚,咱们先回去,有什么事叫了侍卫过来再说……”
谁知那三人里偏有个耳朵尖的,一听便惊叫道:“孙大哥,不好了,他们要去叫侍卫过来,咱们怎么办?”
那粗鲁汉子也是一惊,左右一使眼色,一边道:“两位小哥何必这样,咱们不过说说,并不是真要做什么坏事,不如行个善事放咱们一码,日后也好相见……”
一边说,却一边慢慢走了上来。
云华眼见不好,猛地将燕随一推,叫道:“快跑!”
一边又道:“你们这些贱民,可知我们是什么人……”
话音未落,脑后突然风声一响,原来那粗鲁汉子从前面靠近,却使手势让人从后面偷偷包抄过来,拎着一根木棍,一棍子便将云华打晕过去,没等燕随反应过来,又一棍子将他也砸倒。
见二人都晕过去,那叫王二的才道:“孙大哥,咱们现在怎么办?”
粗鲁汉子略一思索,便发狠道:“不过两个小厮而已,咱们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他二人丢进水里溺死,就算被人发现,也只以为是贪玩出的意外,只是今日既发生了这事,想必二姑娘那边便做不得了,咱们赶紧先回去,千万莫走漏一点风声,否则大伙全都玩完!”
另两人唯唯诺诺,那粗鲁汉子便一手一个,将燕随和云华拎了起来,扑通一声丢进了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