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太爷有请议事吴逸发慷慨应承
逸发夫妇在路上走了三十多天,看看到了真定县。这时候正是凉秋九月,金风似剪,吴逸发一马如飞,顾盼自雄,眼看穿过前面一片松林,坐下马越发来得飞快,进了松林,忽然马前飞起一只角雕,扑的一声穿出林梢而去,逸发倒被它吓了一跳。
定睛看前面草地上坐下十几个汉子,两边堆着许多武器。
逸发眼尖,认得里面有赵云起的两个好友,万天和闻杰。
逸发伸手按着剑把,低头装做没有看见的样子,与盛婉一溜烟闯过去了。
到了石家见着石海南,兄弟两人一别近一年,相见之下,悲喜交集。
吴逸发又给石海南介绍了新嫂嫂盛婉,石海南上前拜过,盛婉回了礼。三人叙谈甚欢。
晚上海南备了一席酒,替逸发接风,这顿酒直喝到三更天气,两人都有分醉意,才各自回房安寝。
第二天逸发好梦方酣,海南隔着窗户,把他喊醒。盛婉也要跟着起来,逸发劝说道“你一路很劳顿辛苦,就在床上好好休息一下吧。不要起来了。”
盛婉确实也感到很疲乏,就又睡下了。
逸发下地开门出去,笑对海南道“你还是没改你的脾气,早上起得这样早啊!”
海南不理,低着头只管抽烟。
逸发一拍海南的肩头,笑道“我不在家,没人陪你打猎。今天天气倒不坏,吃点东西,我和你到南庄围猎去,好不好?昨日我碰着赵云起的几个走狗,在那边张罗设网,他们风头倒出得十足。”
海南舒徐地放下水烟袋,侧过头说道“逸发兄,我不愿意你今天出门,你知道,昨儿晚上,我们县里闹抢案呢。”
“抢的那一家?伤人没有?”
“刚才贾得贵回来我才知道,他说张安道家里,晚上四更时候,有十几个人撞门进去,明火执杖,伤了两条人命。所可怪的,这十几个人并不怎样搜索财物,伤了人便一窝风散了,今天外面已经闹得满城风雨!”
逸发听了,一拍大腿,暴着两个眼睛说道“那个张安道不是和赵云起因为田地的事打过官司的么?这恐怕也是赵云起干的,昨天我碰着的那几个人,都眼生的很,他们那样子就很不是路道……”
逸发说到这里,海南急忙站起来去握住他的嘴,低声说道“不要高声!这桩事,岂可随口乱来!”
逸发劈开海南的手笑道“到底张家伤了什么人,你都打听得明白了?别说我们在家里说话,就是站在大街上姓赵的他也奈何我吴逸发不得,可惜昨晚酒喝多了,没有听到一点消息,不然打进去抓他一两个人,倒有趣呢!”
海南道“什么事都和我们不相干,何必我们多管闲帐。张安道那老头子十足的官架子。平常欺凌孤寡,傲慢贫寒,活该他有个报应。得贵说他和他的五姨太都被那一班强盗,劈得稀烂,死的情形十分可惨。今天我们的县官大人不知道要忙得什么样子了!”
逸发道“眼前的县尊还是那个李柱国么?”
海南道“不!李柱国去年就调到河南去了。这案若是在他手中,或许有点办法。现在这一个何文荣,简直不是东西。好财骛外,一味圆滑,听说他和赵氏兄弟都有十足的交情,两家家眷来往非常得亲密异常呢!
有人说何文荣拜赵云起的母亲做干娘,他的太太和赵云起的侄女儿又认了姊妹,颠倒认亲,闹得一塌糊涂!
说起来就难怪何文荣要一味巴结赵家。你不知道云起的哥哥向海已补了道台,云起本人也高升了一级,我们真定县除了赵家,还找得到这样一个缙绅么!”说着,不住的摇头叹气。
逸发笑道“赵家兄弟就巴结到中堂地位,我吴逸发也不当他们是人。你说真定县没有像他一样的缙绅,现放着一个吴逸发吴大爷,就比他们兄弟来得漂亮!”说着,鼓掌大笑。
海南笑道“好了!这些话别再提了,你快点梳洗过吃面去吧!”
边说边喊人进来打了脸水,洗过脸,兄弟都到堂屋上来吃面。
桌子上两人正谈得入港,忽然看门的石升进来回说“县太爷派王师爷来,要见吴爷!”
逸发听了,便是一怔,回头问海南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个王师爷是什么样的人呢?”
海南不理逸发,他看住石升说道“你说吴爷不在家……”
说到这里,那个王师爷已是大摇大摆走进来了。
海南和逸发只得站起身迎到廊前。
那王师爷抬头看了他们两眼,抢一步先向海南作了一揖,笑道“孝廉公一向都好吧?”
一转身又揖着吴逸发道“久仰吴爷大名,今天幸会了!”说着,哈哈一笑。
海南、逸发,抱拳含笑,让他到堂屋坐下。
这位王师爷,生得五短身材,四十左右年纪,短眉毛,三角眼,掩口鼠须,满脸狡猾。
逸发看了,心里便不高兴,懒懒地问道“老夫子大驾见临,不知道有什么事情下问呢?”
王师爷笑道“没有什么事,不过是慕名日久,特来请安的。”
说着,又站起来拱拱手儿,笑问“请问,吴爷是昨儿回来的么?不知道一行还有几个朋友?”
逸发愕然,不知所谓。
海南急忙笑道“我这兄长昨儿下午刚到家,只带了我嫂子一人,并没有带多少人。”
王师爷笑笑“不瞒孝廉公,昨晚张家闹了命案,县尊一早过去勘看,在死者张安道床上捡出一张名片,上面是吴爷的名字。
县尊很明白吴爷是个正派公子,断不至有什么不好行为,这怕是哪一伙强盗弄的诡计!想陷害吴爷。所以特派兄弟造府请教吴爷看看,平日有什么仇人没有。县尊他听说吴爷有一身武艺。他十分希望吴爷肯出来帮他一些忙,把案情办个水落石出。他说这桩案件,很关系吴爷的声名,想来吴爷一定是肯助一臂之力的。”
吴逸发大怒,跳起身,冷笑道“这样说,我倒感激得很。不过刚才老夫子问兄弟带来几个朋友,看来县尊大人就未必能够放过我吴逸发吧!”
王师爷欠身伸手拦着逸发坐下,笑道“吴爷你老不要生气,县尊绝对是精明不过的,如果他有些怀疑吴爷,他就不会派兄弟过来了!至于问吴爷带几位朋友,这却有点道理。”
海南冷然笑道“你说,你说!”
王师爷把手中的合扇拍了大腿一下,一晃脑袋,微笑道“县尊在张家检出那一张名片时,贾捕快站在一边回说,有人看见吴爷昨天中午匹马由万松岗进城,紧跟着又有十多个外地人鱼贯着过去。
这看见的当然也是衙门里的做公的,他觉得那十几个汉子,神色不对,过去一问,里面却有吴爷的两名挑夫。
这个人公事上太马虎,他以为那些人全是吴爷的随从,再也不问一个清楚,便让他进城来。县尊明知道这叫做龙蛇混杂,无非是匪徒的诡计,但不能不来问吴爷一声……”
逸发听到这里,忍不住冷笑道“好一个贤明的父母官,他也知道吴逸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告诉他,逸发不愁吃,不愁穿,钱也有。二来和张安道并没有什么冤仇,若说我吴逸发会干出抢杀勾当,这只怕三尺童子都未必相信。”
逸发接着又说“实话说,昨天我回来的时候,那松岗里,却的确有十多个匪徒全是外地人。但我认得同他们一起的有赵云起的爪牙,何县尊果然想替地方办事,不用来石家问三问四,只要他敢……”
逸发说到这里,海南急忙抢着说道“我这哥哥年纪轻,说话没有分寸,请老夫子多多原谅他。若说他这一次回来,一共只带两名挑夫,前一刻刚刚打发他们回去,不信的话,我可以马上派人赶他们回来,当着老夫子面前问个仔细。
至于我这结拜兄长这一次回来的原因,那是要为寻找书香楼丢失藏书尽力,他只是顺道来看看我,一两天他就要赶去办他的事情了。”
逸发笑道“哥哥,这些话不用说,只要何县尊能够破除情面,敢办赵云起,我绝对帮他的忙,替张家报仇,替真定县除害,我吴逸发无妨尽点义务!”
王师爷听了,面上微微有些异样,但他马上便拿定颜色笑道“吴爷急公好义,真是难得……很好,那么就请吴爷一块上县里去,和县尊商量一个办法罢!”
海南猛吃一惊,正要把话阻拦,却不料逸发已满口答应。
海南只得笑道“老夫子,还是先请一步,我和兄长倒有些事得讨论一下,等会一定让他拜谒何县尊去。”
王师爷转了一会眼珠,便站起身笑道“那也好,我回去告诉县尊一声,下午我们恭候吴爷的大驾!”
说着,一拱手儿,便告辞去了。
这里海南送走了王师爷,进来便着实的埋怨逸发,不该多管闲事。
逸发笑道“想一个何文荣,他也奈何我不得,这一案我们倒要看看他怎么办,好就好,不好我也不会饶过他。”
海南深知道逸发的脾气,他说得到,也就办得到,眼看他那一个决绝的样子,只急得通身是汗。
他说破唇皮,劝逸发托病在家,不要往见何文荣,无奈逸发坚执不听,劝得愈紧,逸发火气愈大。海南也只得罢了。
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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