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辰军反应的速度不可谓不快,但奈何谁也没有想到,流民居然会从吴府内部杀将出来。
吴大所率领的奇兵,确实达到了奇兵的目的。
文中堂在一名军士的搀扶下爬出地道,看着站在原地的吴大,四处打量了一圈,没有说话。
“接下来怎么着?”吴大的声音略显低沉。
文中堂抬头见其面色恢复如常,方才应道,“四处纵火,减轻府外大军的压力。”
吴大看了看四处的雕栏画栋,无声地点了点头。
有闭着眼睛都能知道身处何地的吴大相助,一行人自然是如鱼得水,片刻之间,吴府之中已经是火光冲天。
远处围过来的启辰军,则被文中堂的部属阻拦在各处,或者就是被大火牵扯住了精力,一时间吴府之中人人自危。
吴法言被白奉甲缠住无暇他顾,但帖木儿显然不在此列。
一个大口喘着粗气的启辰军从县尹府中冲出,便要往帖木儿处闯去,自然是被一直守护在旁的真金拦住。
军士有些畏惧地看了看满身铁甲的真金,有些畏畏缩缩地将府内的情况大致说了说,回头看了一眼胶着的战场,紧接着撤回了县尹府内。
真金抬头看了一眼吴府的方向,连忙走到帖木儿身旁禀报一番,却不料帖木儿最先看向的,却是县尹府门的方向,正好看到了一身启辰军装扮的军士闪身进了府门。
真金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帖木儿,帖木儿也没有多做解释,直接让真金将邦察唤了回来。
邦察虽然身受重伤,但一边指挥启辰军和仆从军与石头手下的流民作战,一边还可以用手中弓箭狙杀几个流民中的得力分子,倒是将场面控制得稳稳当当。
得了帖木儿的召唤,邦察不敢怠慢,刚一走近,便见帖木儿面色难看,不待发问,帖木儿已经作出了指令,“带一对人马,前去府内协助言将军。”
邦察压抑住咳嗽的冲动,抱拳行了一礼,直接从帖木儿身后带了一队预备队,快步朝着县尹府内而去。
帖木儿看着消失在府门内的一众军士,默然无语,一时间觉得自己还是有些低估了白奉甲。
扭头看去,白奉甲正与吴法言激斗得难舍难分,只是可怜了周遭的店铺,直接被二人毁得个一干二净,其他的军士和流民,更是远远不敢近身。
而就是这样一个武夫,居然想出了奇兵突袭,从内部攻破的好办法,若非自己等人早有准备,恐怕还当真中了白奉甲的计谋。
现在,只需要等着看好戏便是。
对此帖木儿很有信心,嘴角露出轻松写意的笑意。
至于刚才那个装扮成启辰军将士,想来刺杀的人,自然不会被他放在心上。
白奉甲与吴法言在武学之中,现在可以说是难分伯仲,二人缠斗良久,始终无法分出上下。
但二人谁也不肯,自然也是不敢先行罢手。
世道已经决定了,他们是天然的对手,谁若先行停手,恐怕便会是死的那一个。
一声唿哨传来,那是约定好的得手的信号。
白奉甲一刀劈退吴法言,抬头向着远处望去,便见几条浓烟,犹如乌龙一般滚滚向着天际而去。
显然是吴大和文中堂得手了。
街中的石头也不再隐藏,此刻需要展现的是最大的战力。
准备已久的大炮被拉了出来,隐藏在支巷中的各府军士也被发动了起来,犹如潮水一般朝着县尹府涌去。
伴随着大炮的轰鸣,帖木儿直接被真金还有几名狼逐卫死死地护在中间,只是可怜了身后的县尹府衙,瞬间变成了只剩下一半的断墙。
吴法言自然也不是傻子,看到一旁流民的异动,转过头去,便看到了自己家中浓烟滚滚的场景,面色瞬间黑了下来。
看见吴法言想要生吞活剥自己一般的眼神,白奉甲无所谓地笑了笑,反正他今天的任务,便是缠住吴法言。
但吴法言显然不准备给他这个机会,虚晃一招,纵身朝着县尹府撤去。
真金见状,刚想要带着帖木儿退后,却不料帖木儿却作出了不同的指令,向着承平街的一侧的支巷而去,那里通往的,正是乌衣巷的所在。
今日,乌衣巷尤其的安静,犹如没有一个活人一般。
即便无法理解为何帖木儿作出了这般指令,但真金依然选择了服从,因为他没有理由,更没有胆气拒绝。
从邦察走后,承担了所有指挥任务的嘎达自然不是一个傻子,虽然任务是坚守府门,但他却知道,现在他已经没有了坚守的意义。
就连早就已经见识过的大炮,现在居然出现在了对方的阵营中,反倒是自己手中空无一物。
更甚者,现在两个关键人物都走了,剩下的,便是一道变成了半边门的府衙大门,是否还需要坚守,又或者是能不能坚守住,嘎达心中已经知道了答案。
看到帖木儿撤离,虽然同样有些奇怪帖木儿撤离的方向,但石头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攻势更猛,大炮轰鸣,这般操作显然是不准备再给这门大炮继续使用的机会,一发发炮弹从黑漆漆的洞口中掷出,要么落在正在负隅顽抗的启辰军和仆从军中,要么便是落在空荡荡的县尹府内。
一时间,流民已经胜势尽显。
已经品完一壶酒的白绮罗和哑奴有些诧异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疑惑,甚至有隐隐的担忧。
官军败退得有些莫名其妙。
且不说临阵想要返回家中救火的吴法言,直接撤往乌衣巷的帖木儿,还有表面上且战且退,实则将启辰军和狼逐卫大规模偷偷撤离的嘎达,仿佛是因为流民猛烈的攻势让他们承受不住损失,迫不及待地向后撤退一般。
一切都显得正常,又异常的不正常。
但即便有所怀疑,二人毕竟非从军之人,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其中的门道。
石头看着已经突袭到了门口的野火堂成员,眉头轻蹙,一个野火堂的年轻人赶了过来,“石头大哥,后面的人已经压不住了,都在往这里涌来。”
石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情形,心中盛怒,却又有些无可奈何。
此刻源源不断前来的,都是城中各处受到“胁迫的”大族的私兵,即便同样带着面罩,但从他们扣去了徽记的铠甲,以及圆润的面目,一眼便可以辨别出他们的身份。
这帮此前畏手畏脚,现在又想分一杯羹的家伙们,终于来了。
但似乎来得有些不是时候。
石头抬手拦下了一个从自己身旁闪身而过的胖子,一眼便可以看出不是流民的人,身体虽然肥胖,却颇为灵活,手中提着一把分量极重的砍刀,正吆喝着众人朝前杀去。
“冷家主,还请约束步卒,切莫混乱。”石头大声朝着胖子吼道。
却不料被胖子推开了手臂,朝着自己大声喊了一声“啊,接着便没有了下文。
抬头再看,灵活的冷家主,此刻已经抵达了交战最为激烈的府衙门口处,一把大砍刀,将死命坚守的仆从军冲杀的不成阵型。
石头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这般情况,到底是好还是坏。
但毫无疑问,他见证了历史。
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见证了历史。
代表着朝廷,代表着官府,代表着吴家,甚至于过去代表了白家威严和门面的白城县尹府衙,此刻,彻底坍塌在了尘埃之中。
正归功于勇猛无匹的冷家主,一柄大砍刀带着无限愤恨,直接砍在了死死支撑着剩余半边残垣的梁柱上,似乎将当年的杀父之仇,一并倾泄在了刀势之中一般,彻底撼动了吴府的根基。
即便下雪天气,伴随着县尹府衙的倒塌,依然溅起了一片灰尘。
尘土之中,所有人都仿若被点了定身术一般,抬着头,大张着嘴,看着眼前的一幕久久没有挪动。
一段历史,终结了,终结在他们的手中,曾经白城最为低贱的蝼蚁手中。
紧接着而来的,便是震耳欲聋的欢呼。
所有的流民,包括各府的家兵,纷纷高举着手中的武器,仿佛是在庆祝自己已经夺取了最终的胜利一般。
又或者,他们根本就是在庆祝自己的命运,挣脱了牢牢卡在他们脖子上的枷锁,终于在这冷冽的寒气之中,可以畅快地呼一口气了。
罪魁祸首冷家主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但很快他便恢复了理智,或者说,是陷入了更大的疯狂。
一把提起手中的大砍刀,伸出满是血污的左手,草草抹了一把脸,让本就难看不堪的面容,变得更加狰狞了几分。
下一刻,一人一刀,化作敲击古寺晨钟的木锤,朝着县尹府后的吴家冲去。
无数的流民和私兵紧随其后,朝着白城世代的统治者冲杀而去。
在吴家最高处,白奉甲与吴法言正在激烈混战。
在下方,无数的启辰军将士与穿梭其中的潜入流民,在亭阁之间混战。
伴随着冲天的烟柱,曾经以美丽著称西北的白城,陷入了一片血与火的汪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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