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奉甲悚然一惊,连忙低下头去抱拳行礼。
白昊齐淡然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嘴角带上一丝讥笑,白奉甲聪明,但他白昊齐就不聪明吗?
不,准确来说,他白昊齐比许多人都要聪明很多。
所以白奉甲能够想到的,他自己又岂会想不到。
“其实雪影也算为间里做了一件有功之事,无意之中将帖木儿给套牢了,也算是无心插柳了。”白昊齐没有理会白奉甲,有些自得地说道,“况且他现在还未发现自己中毒,等他开始毒发之时,如果我们的人找到他,你说他会怎么办?”
白奉甲的一颗心脏犹如被人用手死死攥住,正在不断揉搓一般,但面对白昊齐,他只能用低头掩饰自己面上的痛苦之色。
“奉甲不知,还请二当家明示。”白奉甲依然弯着腰,涩声问道。
“哈哈,意外之喜便让他成为一个意外吧,等到该启用这枚棋子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说完俯下身子,贴近白奉甲沉声道,“所以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白奉甲面上的痛苦之色越来越重,白昊齐已经清楚无比地表明了他的态度,显然并不希望自己真正去杀了帖木儿,或者刚才被自己软磨硬泡追问出来的答案,不过就是白昊齐想给自己更明白的一个交待罢了,也让好让更彻底的死心。
只是白奉甲如何能甘心?
看着一直低着头的白奉甲,白昊齐心中一沉,知晓他依然没有放弃刚才的念头,直起身子伸手将白奉甲也扶了起来,轻叹一口气道,“奉甲,你我从事之事,于白家,于间内,都是事关重大,决不能有一点闪失,现在凤三叛变,我们已然损失了许多,你是风雨间这一代年轻人中的佼佼者,我们绝不能失去你。”白昊齐一脸郑重地看着白奉甲,见其有些愣神,一脸殷切地又问了一遍,“奉甲,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白奉甲依然有些茫然地看着白昊齐,既不回话,也不言语,白昊齐喟叹一声,只得无奈地道,“奉甲,帖木儿是我们很重要的一个目标,现在还不是动他的时候,所以你必须要忍耐。”拍了拍白奉甲的肩膀,接着道,“为了家族和风雨间,只能是苦了你了,至于雪影,你们终归不是一路人,别到头来害了自己。”
白奉甲抬头看了看白昊齐,有些木然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
白昊齐见他这番模样,无论是真是假,知道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叹息一声,挥了挥手,示意白奉甲可以出去了。
白奉甲低头再行一礼,缓缓退出棚屋之中。
见到白奉甲出来,远远隐蔽在树杈之后警戒的温千羽纵身一跃,飞身来到白奉甲身旁,一脸关切地问道,“怎么样,和二当家谈得如何?”
白奉甲面带苦涩,看向这个风雨间中亦师亦友的存在,缓缓摇了摇头,对于温千羽而言,很多事情不知道,比他知道要好得多,哪怕他是白昊君最为信赖的人之一。
但经过这些时日,白奉甲何尝没有明白一个道理,信赖,本就是虚无缥缈的存在,谁要借用这个东西去作文章,恐怕最终换来的,便会是粉身碎骨。
温千羽面色焦急,还要追问,却被白奉甲一把抓住左手,一脸凝重地重重地握了握。
温千羽有些茫然,但见白奉甲面色凝重,也只得沉默着点点头,示意自己不再追问。
“接下来你要去哪儿?”温千羽收敛神色,状若轻松地询问道。
白奉甲闻言苦涩一笑,抬头看了看密密麻麻的大树之间,缓缓随风飘飞下来的浮雪,涩声应道,“我不知道。”
这并不是一句诓骗的话,而是白奉甲现在确实不知道该去往何处。
去找雪影么?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对于白奉甲来说,都是一个难堪的选择。
温千羽心中一惊,无论是谁说这话他都可以理解,但偏偏这话是从白奉甲嘴里说出来的,对于他来说就有些不可思议了。
在他看来,白奉甲终归是属于白城的,在那里,还有雪影在等着他,更有大间主委派的重大使命在等着他。
又或者,如果因为形势变化不能回白城,那回风雨间总是好的吧?
毕竟那里,对于自己这些人来说是囚笼,但对于白奉甲,那里毕竟是家。
温千羽看着面前一脸苦涩的白奉甲,心中一时也想到了很多,只得拍了拍白奉甲的肩膀,沉默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白奉甲沉默了一阵,缓缓转过身去,朝着沉默着的棚屋和同样沉默着的温千羽行了一礼,也没有去找风三等人,转身落寞地向着林外走去。
温千羽看着白奉甲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视线之外,却悚然一惊,扭头才发现不知何时白昊齐居然出现在自己身侧,心中一沉,连忙朝着白昊齐行了一礼。
白昊齐有些焦躁地挥了挥手,示意温千羽不用在意这些客套。
“二当家的,您看我们需要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他知道应该怎么做。”白昊齐没有理会温千羽话语之中的试探之意,冷声应道,没有再看,转身回到棚屋之中,再次打坐开始运功疗伤。
温千羽看着砰然关上的棚屋小门,再看向林外已经消失不见的白奉甲,心中轻叹,木然地回到自己所呆的大树之上,默默地祝福远去的白奉甲,当然,还有依然身处白城的雪影。
雪影看着眼前绝对算是珍馐的菜肴,却丝毫没有胃口,想要招呼小雪坐下说点什么,却猛然发现现在已经不是自己做主,只得示意小雪离开,留下自己一个人静静。
昨夜刚回到醉香楼,雪影便发现自己已然成了一个笼中雀,虽然没有任何人监视自己,但她知道,自己哪里也去不了了。
勉强让仓促回到醉香楼的尘烟带出一封秘信,结果尘烟刚刚转回来便被白绮罗逮了个正着。
所以现在雪影不断在心中告诫自己,必须要谨慎,再谨慎,即便自己面对之人是从小亦师亦母的白绮罗。
只是此刻她心中的焦急又有何人知晓,虽然秘信已经带出,但石头等人现在是什么情形,雪影一无所知,眼前的几处窗户,已经被白绮罗让恢复原来模样的哑奴钉得个严严实实,况且她现在所在的,乃是凤舞的房间,想要调动身旁的资源,终归有些不太方便。
愣神之间,雪影不由得想起了曾经一同生活了十余年的凤舞,不知道眼下凤舞到底身在何方,仿佛从凤舞离开醉香楼之日起,便消失得毫无踪迹,雪影暗暗猜测,凤舞绝大可能是已经深陷囹圄,否则以凤舞的狡猾和野心,又岂会在白城如此沉寂?
而现在会是谁有如此大的力量拘住凤舞,雪影不需要细想都能明白,只得无奈地为曾经的姐姐默祷,更多希望她是远走高飞了,而不是真的落入了帖木儿等人之手。
雪影正在沉思之间,房门却悄然打开了,走进来的,正是白绮罗。
只见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回了曾经的装束,面上淡淡地敷着一层脂粉,即便是徐娘半老,但不得不说,她的风韵不是犹存,而是更甚当年几分,即便雪影作为女人,也难以想象有多少男人会因为眼前的女人而疯狂,仿佛这些年的青灯古佛,非但没有消磨白绮罗的艳丽,反倒是为她平添了一种魅力一般。
白绮罗有些满意雪影的反应,显然对于自己的妆容更加有信心,只是想起接下来要去拜访的人,她心中的这点信心,实在有些不足以应付。
“姑姑!”雪影站起身来,朝着已经恢复自己一楼之主身份的白绮罗行了一礼。
白绮罗莲步轻摇,缓缓走到雪影身前,将曾经自己最为得意的弟子扶起身来,看了一眼桌上几乎丝毫未动的饭菜,白绮罗面带愠色,拍了拍雪影的手背,轻声责问道,“影儿,你怎么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无论如何,多多少少也要吃一点的。”
雪影苦涩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白绮罗却是心思活络之人,苦笑一声,放开雪影的手,走到桌旁一侧坐下,看着雪影有些消瘦的俏脸涩声道,“影儿,不要怪姑姑,现在对于醉香楼而言,乃是非常时期,绝对不能再出任何问题,所以姑姑只能出此下策,你要理解姑姑才是。”
雪影闻得此言,哪怕心中有千言万语,也无法再说什么,只得低下头去,沉声应是,毕竟醉香楼几乎毁于一旦,归根到底还是自己的一时不慎,后不后悔是另外一回事,但看着楼中风尘仆仆的一干姐妹,雪影要说丝毫愧疚也无,那毕竟是不可能的。
现在白绮罗回来,无论她采取了什么办法,毕竟是让所有的人第一时间便回到了自己的家,对于一干姐妹而言,还有什么事情比这个更为重要的呢?
“你是如何失的身,姑姑也不再问了,只是你要明白,当年如此声势浩大地为你点砂,为的便是一个名分,现在你把这个名分丢了,你也就丢了醉香楼一楼之主的身份,接下来何去何从,就看你是如何抉择了,但现在姑姑没办法即时给你自由,眼下还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等着姑姑,这事关醉香楼的生死存亡,所以只能委屈你了。”白绮罗倾过身子,安慰性地抚摸了一把雪影的青丝,轻叹一声叮嘱道。
见雪影没有回话,白绮罗叹息一声,缓缓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没有转身,背对着雪影轻声道,“不要怪姑姑,如果今日姑姑能够全身而退,那便是你的脱身之日,如果......”
白绮罗没有说完,沉默着站立了片刻,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一把推开眼前的房门,跨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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