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如愿以偿地接到了第一个任务。
重新换回流民服装的她,与曾经的自己几无区别,当她从醉香楼闪身而出时,还惹出了一阵惊吓。
小雪熟练地在一条条陋巷之中快速穿行,很快便来到了雪影指定的地方。
“你找谁?”一个几乎同样年岁的姑娘,穿着与陋巷不那么相称的衣服走了出来,站在了小雪的对面。
“你好,我叫小雪,下雪的雪,来找小叶姐姐。”小雪快速地介绍着自己,她也已经认出了眼前的这个姑娘,正是自己此行的对象。
小叶皱了皱眉,“你找小叶做什么?”
小雪淡然笑了笑,“自然是有人叫我来找她。”
“谁?”
小雪惊讶地看了看小叶,冷笑道,“你是小叶吗?如果不是的话,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小叶第一次认真打量着眼前的姑娘,平日里都是自己刁蛮,没想到此刻眼前的姑娘并不比自己弱多少。
小叶轻笑起来,“好,我就是小叶,有什么事你可以说了。”
却不想小雪脾气也上来了,叉腰蛮横地说道,“你说是你就是么,又有什么证据?”
小叶气急反笑,看了看小雪,转身回到了棚屋之中,砰的一声,本就咯吱咯吱响的破木门,发出了让人牙酸的声音。
小雪见小叶生气,暗叫一声不好,知道自己是见到了小叶起了比较之意,如果因此而坏了雪影的大事,只怕自己好不容易求来的差事就要被自己搅黄了,连忙跑到门前砰砰砰敲起门来。
过了一阵,小叶一脸怒意地猛然拉开门,怒道,“你现在愿意说啦?”
小雪温声求道,“好姐姐,妹妹就是跟你开个玩笑,雪影姐姐来之前便已经叮嘱了你的长相,又怎么会认不出你呢。”
听了是雪影让来的,小叶脸上的怒意微微缓解,依然语气不善地问小雪道,“雪影姐姐有什么事,非得让你过来传话?”
小雪扯起小叶的手,撒娇道,“姐姐不生气了好吗,都是妹妹错了。”说着一脸可怜地看着小叶,倒弄得小叶颇有些不好意思。
缓下口气,小叶淡然道,“雪影姐姐有什么事,你快说吧。”
小雪见小叶至少语气和缓了不少,连忙道,“雪影姐姐让我过来告诉你,驼背爷爷传出话来,他很好,让你不要惦记。”
听闻此话,小叶眼眶一下红了起来,强忍着没有当着小雪流下泪来,涩声道,“雪影姐姐还有什么叮嘱么?”
小雪见此情形也不敢多说,连忙道,“雪影姐姐说,让你先好好看着石头他们,不要让他们随意生事,以后有什么重要消息,都会由我带给你们,还让如果石头他们回来的话,记得第一时间告知她一声。”
小叶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小雪,虽然不知道眼前的小姑娘到底是何人,但能够得到雪影的信任,肯定能够说得上是自己人,淡淡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也不再多言,摆明就是送客的样子。
小雪也是机灵之人,又何尝看不出小叶还在为开始自己的戏弄而耿耿于怀,但也知晓是自己错了,吐了吐舌头,告辞而去。
小叶看着小雪离去的背影,不知不觉流下泪来。
未来闻名西北的雪叶双姝,谁能想到第一次见面,可以说的上是极不愉快了。
石头与王仙芝第一时间将张一丰送到了他的老娘身前。
可惜的是,几乎已经是血人的张一丰却只敢远远地看着王仙芝与老娘说话,自己在一旁强忍着泪水。
“儿啊,是你吗?”刚才还在与王仙芝说话的老妇,突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般,扭过头来看向角落里的张一丰,深情呼喊道。
石头与王仙芝面面相觑,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卧床多年的目盲老太太,居然有着如此强烈的感知力,或许,这也是母子情深的一种有力佐证吧。
张一丰此刻也顾不得会不会让母亲担忧,强忍身上疼痛,朝着床前爬去,刚才趴着的地方,已经留下了一团血痕,这还是石头给他简单处理过之后的结果,也得亏石头接上他便强喂了一只老参,否则此刻哪里还顶得住。
石头二人回过神来,连忙帮着张一丰来到老妇床前。
只听张一丰颤声呼道,“娘,是一丰啊,我回来了。”
床上的妇人颤抖着抬起手,勉强朝着张一丰伸过去,张一丰赶忙接过,贴到自己脸上,也顾不上自己手上脸上的血是否会吓到老妇。
却不想老妇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喏喏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张一丰泪流满面,早已经说不出话来。
老妇缓了一阵,朝着张一丰道,“一丰,快快谢过两位恩人。”
石头二人连忙劝阻,张一丰却知道母亲脾性,扭头朝着二人微微摇头,强行转过身来,朝着二人磕头行了一礼。
等张一丰礼毕,老妇拉起张一丰的手,轻声道,“为娘一生信佛,不求吃穿不愁,只求保佑你平平安安,还拉着你一起礼佛,现在看来,只不过是我们的一厢情愿罢了,以后你就跟着仙芝他们吧,无论做什么,都要好好活下去。”
张一丰转头看了石头二人一眼,感激地点了点头,又轻声劝解道,“娘,你别多想,儿子就守着你,伺候着你。”
老妇轻声笑了笑,“儿啊,娘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见你没事,娘也就放心了。”
说话缓缓松开张一丰的手,大张着早已经瞎了无数年的眼睛,仰头看去,那空洞的视线仿佛穿透了薄薄的屋顶,直视同样空洞的寰宇,嘴角露出一丝莫名的笑容,不知是否顿悟了什么,却听她口中轻声道,“天地不仁,佛陀降世,佛陀不仁,谁救世人?”
一时之间,石头三人都听得痴了。
却是张一丰最先反映过来不对,轻轻摇了摇床上的老妇,哪里还有什么反应。
王仙芝一个大步跨到身前,认真看了一眼,只见妇人眉目悲苦,早已经没有了呼吸。
看着王仙芝沉重的脸色,张一丰如何还不确定自己的娘亲已经死了,大呼一声娘亲,就此闭过气去。
天地不仁,佛陀降世,佛陀不仁,谁救世人?
雪影面色沉重地缓缓吟颂着纸条上的这句话,虽然她也想不到,这样一句话会出自一个卧床多年的目盲老妇,但丝毫不影响这句话的分量。
当同样的内容被送到吴法言和帖木儿的案头时,两人反映各不相同,一人冷笑,一人震怒。
帖木儿怒气冲冲地来到侧厅,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看着一脸惊诧的吴法言,帖木儿直接将手中的纸拍在了吴法言的书案上。
“吴大人,我希望得到一个解释。”帖木儿语气冷厉。
吴法言却是苦笑不已,连忙道,“大人,下官这也正为这事苦恼呢,也不知道是谁发的这东西,一时间搞得全城都在传,现在我正派城卫军到处收缴呢。”
帖木儿也知晓此事肯定与吴法言没有关系,否则哪怕是沾染了一星半点,哪怕是吴家在白城树大更深,也保不了他。
语气稍微和缓几分,帖木儿冷冷道,“既然如此,吴大人总要拿个章程出来,也好应对一二。”
吴法言偷眼打量了一下帖木儿,也不知其到底是何意思,只得试探着问道,“下官正准备请大人您,以及言将军等一众将军共同商议此事,只是不知道大人是否有所指示?”
帖木儿心中冷笑,知晓吴法言是想将自己拉下水去,但自己身为至正帝钦差,身处此地便已经在水中,又如何能够滴水不沾身呢,心中如此想,嘴上却不会轻易被吴法言带进去,轻笑道,“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强龙不压地头蛇,如果说本大人就是强龙的话,自然管不了太多地方上的事,不过本大人可以给吴大人一个保证,只要合乎法度,本大人将支持吴大人的所有决定,而且会全力支持。”
吴法言心中暗骂一声滑头,谁想到眼前年岁不大的帖木儿却是如此滑不溜手,果然是京城来的,平日里就是在权谋场中打滚,甩锅功力深厚。
心中虽然如此想,吴法言却也知道自己太奈何不了帖木儿,能得到他言语上的许诺便已然不易,顺着帖木儿的意思道,“既然如此,看能否烦劳大人与下官上奏一封,共同为陛下解释此事?”
帖木儿心中冷笑,这吴法言虽然平日里掩饰得不错,但遇到这种大事,哪怕是隐藏的再好,锋芒也得露出几分才是。
帖木儿点点头,沉声道,“正该如此,还得请言将军等人共同联署,否则光凭你我二人,还是力有不逮。”
吴法言眼中寒光一闪,知道帖木儿打的什么主意,也庆幸自己先行一步提了出来,否则还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在奏章之中如何写自己。
二人大体商议完毕,帖木儿转身回屋,叮嘱真金看牢房门,自己磨墨,提笔便开始写起奏章来,他是至正帝的钦差,更是狼逐卫西北道的统领,自然有直奏皇帝之权,与吴法言等人联署只是表面,眼前的暗折方才是关键所在。
帖木儿写完最后一笔,提笔再次审校了一遍内容,提笔冷笑,“佛陀不仁,岂不是骂崇尚圣教的皇帝不仁么?谁救世人,谁能救,谁又敢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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