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吞噬了最后一缕余辉,此刻一轮明月已然破云而出,幽柔的银光洒满镐城与几国行辕,清风徐来军旗猎猎,刁斗声声,有军营的壮美,却没有战场的萧瑟杀气。初夏尚有凉意的微风中,镐城弥漫出一片华贵的侈糜。
五国会盟的总帐,也就是魏国行辕,其位列于其他四国的行辕驻地中央,谁让魏国是老大。一身魏国五百主的玄七率队卫守行辕,目光扫过灯光区域,其余几国行辕对盟主行辕的总帐恰好形成群星捧月之势,使魏国总帐地位十分突出。时下,魏国行辕中央大账所在岗哨林立,帐内灯火通明。
玄七只是一个小小的五百主,自然没有资格进入大账内,别说他就是跟随几位君侯而来的大臣,不得召也不得进入,但为了能听清账内的声音玄七还是悄悄向大账靠近!
此时,几国君侯皆至,但帐内确没有乐舞和侍卫。几国君主默默坐在各自案前目不斜视,等待庞涓的开场白。
庞涓的座案设在平地上,背后是暂时空置的魏王盟主的长案。庞涓刚刚走进来,他没有落座,肃立案前向君主们所在的三个方向深深一躬,拱手朗声道“五国会盟特使、魏国上将军庞涓,赵侯、韩侯,宋公,卫侯。各位国君安然到达镐邑,盟主魏王委派庞涓代为四君主接风洗尘。庞涓不善饮酒,然则五国精诚会盟、安定天下,庞涓愿以卑微之身敬四国君主一爵。”
话落双手捧起案上青铜大爵,抱爵拱手,“请接受庞涓敬意。”说完一饮而尽,憋得满脸通红,连连咳嗽。但庞涓丝毫没有慌乱,用白帕拭去嘴角酒水,又是真诚一躬,“庞涓失态,敬请见谅。”
赵成侯爽朗大笑,“上将军破例饮酒,我赵种奉陪!”举爵豪饮而尽。
“上将军当世名将,韩武自当奉陪!”韩昭侯也跟着一饮而尽。
“奉陪。”宋剔成君面无表情的举爵饮尽。
卫侯确不敢托大起身道,“上邦特使,为我等接风。盛情难却,小侯奉陪!”举爵而饮,示玉爵后而落座。
“上将军,请入座。”韩昭侯向庞涓做了个手势,淡淡漠漠的开口,“上将军,天下皆知三晋一家。然本次会盟,所约何事?本侯愚昧,尚请上将军明告!“
见到表面懦弱实则坚刚的韩昭侯先行发难,其他三位君侯微微抬头,除了心中有数的赵成侯炯炯有神的双眼扫视全场,脸上依然洋溢着笑容。
宋君表面冷漠内心确很冲动,而且对庞涓华贵逼人的装束直直皱眉头,虽然很想知道盟约内容与好处,但又不想先发声!
卫侯微微抬头看了眼几人,随之再次低头,面上确没有任何波澜,显然清楚自已地位,说白了卫国此次就是打酱油的!
庞涓将所有人反应收入眼底,实际上庞涓早就料到了几国君主急不可待的心情,对由自己亲自揭开会盟主题并代魏王进行先期磋商,更是感到骄傲。
庞涓清清嗓子,拱手微笑道“五位国君,庞涓既蒙我王委做五国会盟特使,自当代我王向四国之君阐释此次会盟主旨,并行先期磋商。
我王以为,方今天下,周室衰微,诸侯纷争,弱肉强食,春秋时期的八百余大小诸侯已经减少到不足百余国。
而这近百诸侯国,实在是由七大战国主宰乾坤。自春秋以来,天下兵连祸结业已六百余年,我王体恤天下苍生,披肝沥胆,谋划天下和平之道!“
说到这里,几国君主的眼睛一齐盯住了庞涓,凛凛生威。他们根本不相信魏国会披肝沥胆谋划天下和平之道,他们关心的是自己利益何在?而魏国文想得到什么?
庞涓对几双震慑天下的目光并没有在意,继续从容道来“如何安定稳固自己的利益?
盟约主要有三,其一,五国盟誓,互不为敌,永不犯界;其二,对自己周的诸侯小邦,划定各自势力圈,圈内小邦由宗主国吞并,他国不得干预;若宗主国三年内无力吞并,则任他国吞灭;其三,也是本次会盟要害所在,抑制秦齐二国,西域蛮秦有法圣卫鞅势必崛起,我五国联盟让秦人永困华阴之西不得翻身,东域齐君刚登位正是弱齐邦之时!
何以要弱齐?因齐富邦多,且强大吞邦以弱齐。如中山之国狼子野心,然魏国最强,也不想独吞齐之邦国,那样将破坏天下均势,此乃我王的天下为公之心,请诸位深解我王苦心!如此三条之实施,可保天下纳入王道,永久和平。”庞涓戛然而止,有顷,四顾笑问“我王之意,诸位以为如何?”
瞬间大帐内安静得唯闻喘息之声,良久,竟是没有一个人讲话。矜持沉默的表面下,四国君主的头脑里都是车轮飞转,权衡利弊得失。
对第一条,那怕是魏国铁杆小弟卫国也没有当真。盟誓罢兵,那只是借口,以此而得到点儿喘息时间,缓过神来照打不误,魏国还不是打出来的?
若没有吴起和诸侯的七十四次大战,没有眼前这个庞涓的几次战绩,就是有十个李悝变法,魏国也将疆域扩大到数万里,岂止定比原来增加了五倍。
盟约于魏国来说只是废话,不打那只是不让别人打罢了,他自己则是想打就打,谁也拿他没办法。但也有一条,别人要打,他也不一定有办法。所以人人都在想后两条。这两条可是非同小可,非但瓜分所有小国,而且还要削弱齐秦两个大国,这魏国胃口太大,一但弄不好会引起反覆,好处没得到牙被崩掉!
确实乍一听,这个谋划非但宏大,而且人人得益。然则仔细一想,这里边的文章多得竟是一下子理不出头绪。作为争雄天下的战国君主,谁都在波涛汹涌中沉浮过几回,一旦涉及根本,他们绝非易与之辈。没有理清,他们就不讲话,不置可否,决不会在节骨眼上轻率表态。
庞涓没有料到竟会有这样的僵局。按照他的设想,谋划一端出,就会立即引起争吵,这些人君是经不起些微的利益诱惑的,如同狗对骨头的争夺一样。
如今看来,他们竟是在细加揣摩,并没有急吼吼争抢。如何打破僵局?
庞涓略一思忖,向宋剔成公遥遥拱手,恭敬的微笑道“敢问宋公,齐国友邦鲁国,薛国等国小但富足确是一块肥肉,宋公岂有不取之理?“
脑子里车轮飞转,但宋剔成君确没有被利益冲昏头,闻言抬头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然鲁薛等国虽国弱,齐岂会见死不救!“
庞涓淡淡一笑,“如齐国无法分心?“
宋剔成公猛然抬头,双眼瞪圆质问道“齐国无法分兵?“说完好像想起什么讪讪一笑,向庞涓默默拱手一礼!
“兹事体大,我王自会与诸君共议!“庞涓再次拱手回礼!
韩昭侯扫视了二人一眼,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目地,回头看了眼握玉爵把玩的赵成侯,越加狐疑好像就自己是局外之人,顿时面色阴沉冷冷道“韩国四周没有小邦可吞并,尊魏为盟,晋与三周理当全部由我韩国接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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