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旁,微波摇荡。</p>
秋风煦暖,吹过这好似万仞绝壁的树林,卷起枯草树叶,洋洋洒洒,四处飘荡,落在徐景山的鼻上、脸上,温暖而刺痒的感觉,让他突然想起了以前的诸多事情。</p>
这座雪山,承载着许多回忆,想不到时光荏苒,造化弄人。</p>
他今日又来到这里,并且即将死在这里。</p>
眼前正是雪山的正峰。</p>
由于山势过高,他只能看到山腰处银装素裹,遥遥望见,皑皑白雪,仿佛被秋风吹得飞花碎玉,各散西东。</p>
景物依旧,逝者如斯。当年的壮志中年,早已变成了鹤发老者。</p>
再过不到半个小时,他的人生就要走到尽头。</p>
老人心中泛起淡淡的哀伤。</p>
他躺在河边草地,聆听耳边流水,欣赏着天际的蔚蓝,心中一片澄静。</p>
距离他三尺之外,有一株艳丽的格桑花。</p>
仅仅这三尺距离,他的手却无法触碰到。</p>
花朵上有只蝴蝶盘旋,轻盈好看。</p>
格桑花浓郁的花香混合着青草的绿色味道,以及秋风中微微寒冷的气息,混合成奇异的气味,从鼻翼一直痒到他的心里。</p>
那一年,就是在这条河流旁,他与那位女子并坐于此,他摘了一朵格桑花,别在女子发上,却被女子径直抛入河流之中。</p>
那一朵格桑花,是不是就是眼前的这一朵呢?</p>
软玉温香,宛如昨日。</p>
一阵脚步声传来。</p>
周身邋遢的靳广印笑着走了过来,腰间斜插着一根木尺,手中拎着几只山雀。</p>
“抱歉了,只能找到这些。应该是之前发生兽潮,这里的野兽全被吓跑了。”</p>
“够了,够了,有一顿晚餐饱腹,也不算做了饿死鬼。”</p>
靳广印哈哈大笑,迅速拎着鸟雀到河边,拔毛洗净,生火烧烤。动作非常娴熟,一看便是经常如此。</p>
老人暗暗观察,心中微微一动。</p>
他问道:“医典修炼到第几层了?”</p>
只用了不到5分钟时间,就将山雀架在火上开始烧烤,靳广印回头笑道:“第三层。”</p>
“想不想学第四层?”</p>
靳广印心头微动,“想。”</p>
老人豪迈大笑。</p>
笑声如云开雪霎。</p>
一只雄鹰从远处的林子飞出。</p>
很快落在老人的身旁,鹰爪里攥着一本书籍。</p>
“你救了我一命,投桃报李,我徐景山生平从不欠人,这本书是我几十年来的心血,但大多是理论,你若能融会贯通,天赋够的话,兴许能够突破。”</p>
靳广印接住书,道了声谢,然后似乎在赶时间,他转身朝草原跑去。</p>
从附近的草原上抓了一把青草和模样普通的红色野果回来,放在一块石头上研磨。</p>
老人毕生中有一大半功夫用于研究医术,一眼就认出对方所取草果,那是用来调味的草药。</p>
这两种草药味道酸甜且略苦,有活血舒筋之效。</p>
老人心中不由多了几分嘉许,笑道:“这又要欠你一个人情了。”</p>
听到老人的话,靳广印头也不抬,将盐抹好的紫色浆料,均匀涂在烤鸟上,反复翻转,顿时周围尽是一股奇异的浓香。</p>
靳广印取一下一串鸟肉,递给老人,笑道:“老前辈,你不欠我什么,我救你一命,反过来你也救了我。吃吧,吃吧,一大把年纪了,临死竟然像个小孩子,就想着吃。”</p>
徐景山道:“我全身都动不了,你喂我吃吧。”</p>
靳广印将肉一丝丝地撕下,送到老人口中,见他狼吞虎咽,笑道:“老前辈,味道怎么样?”</p>
徐景山起初一口咬下,只觉脂香四溢,再细细品味,甘甜中略微有点酸意,不像是鸟肉,反而像是某种浆果,再三咀嚼过后,竟然像是有千百种滋味,无可细表。大笑着夸赞,“不错,不错,比你爹有出息。就凭这一手本事,将来不用药,就能勾搭上不少好姑娘。”</p>
靳广印听及对方说道家父的劣迹往事,心中觉得不好意思,挠挠头,说道:“陈谷子烂麻了,听说过我爹以前的烂事,但他现在真的好了很多,还是别再提啦。”</p>
徐景山一愣,哈哈大笑。</p>
鸟肉很快被分食殆尽,老人舒服地打了个饱嗝,两人对视一笑。</p>
徐景山全身僵硬,只觉得很快大脑也会停止运作,到那时,他就要与这个世界正式辞别。</p>
“你手里的这本书,一定要好好保管,将来有机会遇到我的那个孙子,替我转交给他。”</p>
“说来也是惭愧,那小子跟着我,没享过福,苦头倒是吃了不少,这马上就要撒手离开了,思来想去,却是没有什么好东西,能够留给他。”</p>
徐景山指着对方,指着被别在腰间的木尺,轻声笑道:“这件宝物,本来说是要传给他的,但那小子生来聪明伶俐,唯独在修炼一途,没有达到我的预期。修为不入四层,这把神龙尺拿在手中,对自身有害无益。”</p>
靳广印心中费解,问道:“为什么?”</p>
老人耐心解释道:“神农尺有两个功用,其一,配合《医典》的使用,可救人,只要内力足够,天下无不可解之毒,无不可治愈之疾,无不可愈合之伤。但有个很重要的先提条件,那就是内力必须充足,每次动用神农尺,所耗甚大,若是内力不足,轻则伤神,重则折寿。”</p>
“其二,这把神尺不仅可救人,亦可杀人。当持有者突破到第4层境界之后,内力产生质变,这把尺子在手,堪比世界最凶猛的杀器,方才在小院中,已经给你演示过了,威力如何?”</p>
靳广印点头,神情有些恍惚,他好似想到了什么,“强,是非常强的……但我不明白,你刚才说它无不可治愈之疾,无不可愈合之伤,那为何不用它治疗自己?”</p>
老人露出哀伤的表情,叹息道:“所以说,这世界的任何事情,都不能一概而论……以前有个朋友对我说过,你徐景山一辈子治病救人,可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重病不治?呵呵呵,医不自医,不是不医,而是不能。更何况,我这不是病,是命。”</p>
老人似乎是困了,打了个哈欠,遥遥指了某个方向,满目慈祥说道:“孩子,感谢你的关心,但我这条老命活得够久,也算赚了,你去找你爹吧,回到他身边,他现在非常需要你的帮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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