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楼的记性很好，所以他清楚的记得，眼前这个身高才只到自己下巴的中年人，正是这家酒店的老板。</p>
他曾在头一次来酒店时，在楼下的大厅中，见过这个男人。</p>
当时还是保安‘小王吧’提醒他，这位其貌不扬甚至说有些丑陋的胖男人，就是承誉德的最高领导。</p>
这男人在门缝中抬头，看了一眼徐小楼，眉头充满不耐的神色。</p>
“有事？”他问道。</p>
“额，我是送货的，来找总经理结算。”徐小楼答道。</p>
“结算的不是楼下？你到这儿结算？”他继续问道，语气有些狐疑。</p>
徐小楼张了张嘴，但想到了一些事，立即又闭上了嘴巴。</p>
按理说，结算的，当然应该去楼下财务部。</p>
只不过他心知肚明，是何缘由，自己会被单独叫上来找总经理单独结算。</p>
而这个缘由……又不能由他的嘴里说出。</p>
因为他不知道，这些话一旦说出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p>
这时，门内传来应答，替他解了围。</p>
“哦，是这样的，我让他给我带来一些山货，准备寄回老家的。不走公司账目，所以让他上来到我这里拿钱。”</p>
听到这话，那男人的脸色变缓。</p>
徐小楼的脑子飞转，立即笑道：“是的是的，于经理，您要的山货，我都放在楼下了，您要不要下去看看？”</p>
门内再次传来回应，“不用看了，待会儿你直接放到楼下迎宾台就行，刚好下午我要出门一趟，顺带寄出去。”</p>
门内门外的一问一答，让中年男人有些不耐。</p>
他冲徐小楼点点头，说‘你在这等一下’，随即脸色倨傲地关上门。</p>
过了大概十分钟。</p>
门再次打开。</p>
中年男人平静说道：“可以了，你进去吧。”</p>
说完，他转身离开。</p>
徐小楼礼貌地低下头，说了声，‘好嘞。’随即推门而入。</p>
娇滴滴的美女经理今天仍是穿着标准的小西装，和往常一样，就坐在真皮办公椅上。</p>
只不过，和往常不同的是，这女人的双眼通红，好似刚哭过。</p>
桌子上摆放有纸巾。</p>
地面有零散的纸团。</p>
她的衣服皱巴巴的，并且有些散乱，明显是刚才慌忙之中穿上的。</p>
徐小楼伫立门口片刻，闻到了房间内充斥的某种特殊的味道，一时间脸色有些尴尬。</p>
他犹豫了几秒钟，走进门内，顺手关上了门。</p>
他走到桌子前，抽出一张纸巾，递给眼圈发红的于丽。</p>
只见这位平日里谈笑嫣然的女经理，在这一刻柔/弱到犹如一棵浮在水面的浮萍青草。</p>
“谢谢。”于丽简单地道了谢，接过纸巾。</p>
“不用谢。”徐小楼退后几步。</p>
双方沉默了好久。</p>
于丽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她整理了一下衣服，笑着对面前的男人说道：“对不起，让你见笑了。”</p>
徐小楼摇头，“没有，你多心了。”</p>
于丽叹了口气，打开抽屉，好似在里面翻找什么，但没有找到。</p>
她抬起头，问道：“你带烟了吗？”</p>
徐小楼从怀中掏出一盒硬中华，这是随身准备的办事烟。</p>
其实他兜里一共装了两盒烟。</p>
还有一盒，是他经常抽的八块钱一包的红双喜。</p>
只不过想着对方的身份，他掏出的是这盒中华。</p>
递出去一根，顺便掏出打火机，帮对方点燃。</p>
轻轻的烟雾飘起，于丽的眼神变得朦胧。</p>
她突然轻笑一声，说道：“刚才这里面发生了啥事，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吧？”</p>
徐小楼不说话，仍是摇头。</p>
“呵呵呵，这有什么可装的？猜到就是猜到，也没啥好顾忌的。”</p>
于丽吐出一口烟雾，继续说道：“我们女人啊，一辈子的美好光阴就这么几年。一个女人要是能在这段光阴内，短时间奋斗出个模样，要么她是天才，要么她是狗才。前者不用说，万万分之一，哪儿有那么多天才。呵呵呵，那么想要出头，就只能当狗才。”</p>
她站起身，走到落地窗边，似乎是嫌屋内的空气恶心，她皱眉打开窗户，疏风散气。</p>
她站在玻璃前，右手托着左臂，左手夹着香烟，盯着外面的高楼大厦，幽幽说道：“什么是狗才？顾名思义，就是当一个狗奴才。主子想要什么，狗奴才就必须给。主子的任何要求，狗奴才就必须尽最大可能地去满足。”</p>
徐小楼也点燃了一根香烟，听到这话，内心有些五味杂陈。</p>
于丽突然转过脸，笑问道：“你觉得我轻浮吗？”</p>
徐小楼愣了下，手指送往嘴边的动作顿住。</p>
他想了片刻，再次摇头。</p>
于丽苦笑一声，自嘲说道：“你看，你根本不敢开口回答。因为你知道你心里的答案，我同样也知道。”</p>
她扔掉烟，伸展一个懒腰，说道：“但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对我来说，并不重要。”</p>
她指着窗外的世界，指着那些高层建筑，眼神变得充满渴望：“我在乎的是这些。只要我能在三十岁之前，奋斗出属于自己的一份事业。到时候，当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你们的时候，你们谁又敢当着我的面，提及我的过往？”</p>
徐小楼眼神复杂，终于轻轻说了一句话：“因为想要的不平凡，所以我们将一往无前。”</p>
于丽愣了下，随即笑了起来。</p>
笑声越来越放肆。</p>
直到最后她笑弯了腰。</p>
片刻后。</p>
于丽擦掉溢出眼眶的泪水，说道：“你这句话很不错。徐小楼，没看出来你也是个文化分子。”</p>
徐小楼挠头，憨笑道：“啥文化分子，我装的。”</p>
“好了，今天就不逗你了。抽屉里有钱。自己数一数，拿钱滚蛋吧。姐想一个人静一静。”于丽笑骂道。</p>
这次的具体的货价是多少，她没看，也懒得看。</p>
她这会儿的脑子很乱。</p>
她为什么突然敞开心扉，要给徐小楼说这些？</p>
她不知道。</p>
她只知道自己这会儿很累。</p>
想静静。</p>
“好嘞，嗻。”徐小楼做出一个古代太监面见皇太后的礼仪，腆着脸，走到办公桌前。</p>
拉开抽屉。</p>
里面有几沓钱。</p>
大致瞄了一眼，猜测这最少有十万。</p>
他想了想，从里面拿出一沓子。</p>
手指飞快点出了八千六百块钱——这是今天的货钱。</p>
随即把剩下的钱放回去，合上抽屉。</p>
他冲这女人的背影点点头，转身离开了这里。</p>
……</p>
屋内只剩下于丽一个人。</p>
她仍旧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就这么保持这个姿势，愣神了很久。</p>
几分钟后，她叹了口气。</p>
找来扫把，简单地把地面清扫一遍。</p>
重新坐到那张真皮沙发椅上，她闭上眼睛。</p>
鼻头微动，她嗅到了空气中仍残留的气味，两条精致的柳叶眉轻轻蹙了蹙。</p>
她想到刚才那个中年男人在自己身上的恶心模样，情绪波动起来。</p>
随即又想到徐小楼刚才说出的那句话。</p>
一时间，泪水滑落脸颊。</p>
她闭着眼睛，喃喃说道：“我终将为了我的不平凡去努力，哪怕遭受冷眼和嘲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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