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楼耸耸肩，回头看了李玥玟一眼，发现这女子尽管表情平静，但脸色却是煞白煞白的。</p>
他拍了拍女子的肩膀，让其放宽心，回过头，眼神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墙角处伺机而动的酒馆女主人洛洛，随即笑道：“不试试怎么知道？老天要是真要我夫妻今日死在这里，那谁也拦不住。反之，我俩若是命不该绝，说不准就冲了出去，活了下来。对吧？”</p>
李砡抬起眼皮，看了看徐小楼手中的木剑，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不变，沉声说道：“蚍蜉撼树。明明可以拿身边的女人来换取活命机会，偏偏傻愣愣去送死。你觉得你很英雄？其实在旁人眼里看来，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帽！”</p>
徐小楼眯着眼睛，笑问道：“前辈，身为一个男人，若是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那他还算不算是个男人？”</p>
听到这句问话，李砡骤然间变得脸色严肃起来，但兴许是觉得自己的这个脸色，落在对方眼中，未免显得有些失了分寸，他扯嘴，说道：“自然不算。”</p>
徐小楼哈哈大笑，说道：“那就是了，小子我虽不是什么圣贤之人，但这个道理还是懂的，你刚才说蚍蜉撼树，下一句当是可笑不自量。但小子曾听一个人把这句话改成另外一个版本，叫做蚍蜉撼大树，可敬不自量。”</p>
蚍蜉撼大树，可敬不自量？</p>
徐小楼笑道：“我知道，假如前辈出手，我们活命的机会肯定会大上许多，但若是亲眼看着前辈对我媳妇下手，我就是死了也不瞑目。所以，我们宁愿选择另一条路来走，如果死了，那就死了呗。至少不后悔。”</p>
徐小楼耸耸肩，说了最后一句话，“而且，也不一定是必死的，凡事不能坐以待毙，总要试一试，做点什么才对。你说是吗？”</p>
李砡听到这句话，突然就瞪大了眼睛。</p>
他喃喃重复刚才所听到的那句话。</p>
“总要试一试，做点什么才对？”</p>
李砡突然就黯然神伤起来，眼神中尽是落寞。</p>
他低下头，脑子里全是这句话。</p>
总要试一试，做点什么才对。</p>
他缅怀起来，追忆过往。</p>
那一年携手同女子上斩魔台，一样的绝境，一样是这个问题。</p>
内界众人不知那天的斩魔台发生了什么，这位在内界盛极一时的剑神李砡身受重伤，狼狈逃出斩魔台。</p>
一男一女去的，结果只有他一人出来。</p>
自那以后，剑神李砡境界跌破，销声匿迹。</p>
李砡想起那女子临终时的容颜，当时她已经说不出一个字，可今日想来，不就是无悔那两个字吗？</p>
她为了救自己，被天魔一拳洞穿心胸之时，曾惨白着脸笑言：“这天下没了我彩姑，还是一样的天下。但没有你李砡，就会变得无趣很多呢。”</p>
……</p>
李砡轻声说道：“是的，什么都不做，那就什么都改变不了。”</p>
随着话音落，他身上突然生出一股无匹的剑气。</p>
这股剑气仿佛夹带王者气息，一出现，众人心神俱震。</p>
酒馆外的剑阵似乎都微微一滞。</p>
更别提，站在李砡面前的徐小楼。</p>
无锋木剑轻轻呜鸣，如同跪伏在地面向君王的臣子一般。</p>
徐小楼只觉得这柄木剑似乎想要脱手而出。</p>
站在他面前的李砡好似换了个人似得。</p>
白色皮裘依旧随意挂在肩上。</p>
脸面依旧是年轻如青年。</p>
只不过这位长相年轻、实则年岁久远堪比这座酒馆的男子，这一刻，眼神深邃无比。</p>
他七岁开始修道，在那座籍籍无名的大山中，于那个同样籍籍无名甚至就连掌门也不过是第三境的修行者门派中，只用了三年时间，就超越了门派所有弟子，导致掌门亲自传授修行道法，最后教无可教。只能让其出山，到尘世去历练。</p>
待到十七岁回到门派的时候，他已经是当时修行界中闻名遐迩的年轻剑客。</p>
老掌门欣然退位，让其接管门派。</p>
就是那几年，那个籍籍无名的门派，一跃成为当时最强盛的几个门派之一，鼎足而立。</p>
年轻，自然气盛。</p>
当年崇拜他的人多如黄河里数不尽的鲤鱼。</p>
随后在无数年，他创造出无数的神话。</p>
一剑挑江，羡煞无数年轻才俊。</p>
龙虎山提剑论道，把漫山牛鼻子欺负的只敢怒不敢言。</p>
后觉尘世无趣，拎着一把铁剑走进边疆。</p>
俗世中人，鲜有知道他在边疆里面做了什么。</p>
但边疆内，却是闹翻了天。</p>
李砡只用了几年的时间，便让整个边疆的人都知道了他的存在。</p>
当年内界有位老剑神，稳坐剑道魁首无数载，在那一年李砡突破到第五境之后，立即就拎着那把普通铁剑前去挑战。</p>
双方大战了七十二个时辰。</p>
老剑神身死。</p>
李砡胜。</p>
……</p>
追忆过往，回忆如走马观花般在脑海纷纷闪过。</p>
李砡苦笑摇头，喃喃重复刚才那句话。</p>
“总要试一试，做点什么才对。”</p>
他哈哈大笑起来，眼泪从眼角滑落。</p>
“我这一生做过的错事太多了，但只有一件后悔的。便如你刚才所言，一个男人如果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那还算什么男人？”</p>
他突然抬起手。</p>
一柄断剑，凭空出现在他手心。</p>
他眼神温柔，轻轻抚触断剑，说道：“老朋友，咱们总不能被年轻后背给笑话了不是？”</p>
断剑剧烈颤抖。</p>
……</p>
李剑神骤然从原地消失。</p>
屋内的众人神情一愣。</p>
徐小楼和洛洛李玥玟面面相觑。</p>
洛洛突然惊呼道：“他在楼下！”</p>
……</p>
待到徐小楼等人冲到酒馆门口的时候，发现那位李剑神左手拎着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绿醅，右手则是抬起断剑，指着不远处的光圈，头也不回说道：“小子，你刚才所用的剑招，应当是来自道门的绝技，威力巨大不说，那种蓄力的招式运用，也着实不错。但可惜在你手里就变成了三脚猫的杂耍功夫。”</p>
他扔掉酒葫芦，松开右手。</p>
断剑静静选在空中。</p>
他继续说道：“剑法之道，在于一往无前。就如同这剑元天罡阵，只为杀敌，不分敌我。我方才观你用那剑招之时，刻意收敛力道而为，本就落了下乘，再观你这小子性格扭扭捏捏，一点都不大气。本在心中已断定你不适合走剑道一途，可你方才说的那句话，让我立即改变了之前的观点。”</p>
“一个男人，必须要保护自己的女人。”</p>
“蚍蜉撼大树，可敬不自量。”</p>
“这话，说得好。”</p>
李砡弯腰躬身，笑道：“小子，看好了，剑，应该是这么用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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