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顾朝悄悄起身,为莫夕盖好了被子。
乘着夜色,他骑着马,再次回到宁山的后山。
离开后山的时候他总是想,要不要告诉莫夕这个残酷的消息,纵然他知道,莫夕什么都明白,也什么都能接受,不过就是伤心的狠了,哭一场,忏悔一场,就过去了。
但是他也知道,莫夕会将这件事记一辈子。
扫开那里的雪,已经有好大一片被染成了红色,红的那样刺目。
顾朝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可看到此景此景,他还是由心底里感到悲伤和愧疚。
他这辈子,资本思想大概已经深深扎根在他的心里,可是对于一个为了保护你连命都能为你舍去的人,顾朝是绝对狠不下心。
他蹲下,轻轻抚摸匡昔和温华的脸。
又将匡昔翻过来。
临死的前一刻,匡昔都要趴在温华的身上,企图为他挡去最后一剑。
可是,那剑直直刺穿了两人的身体,他们就这样,在那个寒冷的冬夜里,彻底长眠。
甚至在死后,没有人发现他们,更没有人会为他们收尸,他们就孤零零的被扔在这里,风吹雨打,最后被雪花埋藏。
他宁愿从来不发现这里,宁愿一直相信,其实匡昔和温华还活着,还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做着他们喜欢的事情,想着曾经和顾朝莫夕一起度过的日子。
可是,现实还是来了。
顾朝在他们的尸首前洒下一杯酒,吩咐后面的人。
;麻烦各位了,开始吧。;
身后的人便上前,找到一块儿好地方,开始挖坑。
他夜晚敲开一家棺材店的门,为他们买了两口棺材,还记得生前莫夕总是在他们的面前打趣儿说,;我老了老了,老胳膊老腿儿就快要不行了,胃口不好伤口还好地这样慢。;
那时候温华总要第一个打头讲,;嫂子你都老了,那我们可怎么办?我们岂不是也快要入土了?;
匡昔比谁都不拘小节,直接就道:;那我要一个楠木的,我可不想像城外的乞丐们一样马革裹尸。;
于是顾朝为他们准备了楠木的棺材。
楠木是很普通的棺材材质了,其实顾朝挺不想亏待他们的,但是他只记得匡昔说想要楠木的了,那就买楠木的吧。
不是什么好材料,但是但愿地下的匡昔明白,他的顾爷虽然表面上总是冷冰冰的,还经常训他们,但是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顾爷都记在心里。
顾朝的神色越发晦暗不明。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踏雪声。
他转身。
莫夕已经泪眼婆娑。
;你怎么不告诉我?;
顾朝垂下眼帘,;告诉你,你又得愧疚一辈子。;
;咱们活着,总要有这些事情的,我宁愿伤心,也不想不知道。;
顾朝不言其它,只指着那边尸体的方向,;你去看看他们吧。;
莫夕接过酒,给匡昔和温华敬了酒。
深吸一口气,好像终于稳定了情绪,她才道:
;我记得,你们这儿的人总讲究一句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南宫若已经死了,可是我还是觉得对不起你们。;
;我们那边的人常常讲一句,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人的生命是宝贵的,要珍惜生命。;
;他们害死了你们,可是我即使报了仇,我心里还是愧疚的很,因为你们到底是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我记得你们刚来的时候,我常常笑呵呵的给你们画大饼,说什么以后我们的生意做大了,就有好日子过。;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的生意才算是做大了,可我只知道,因为我们的年少轻狂,锋芒毕露不知遮掩,最终害了我们顾家所有人,闹得现在亲人离散,还得隐姓埋名。;
;匡昔,温华,对不起我知道说对不起没用,可是此时此刻,面对已经安然入睡的你们,我竟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莫夕抹一把眼泪,她太难过了,她哭的稀里哗啦,却又不敢出声儿,泪水和汗水一起往出冒,冷风一吹,又让她直打激灵。
可她还是哭,还是难过的泪水和汗水一起往出冒。
她一直觉得,自己生活的地方多么和平啊,可是穿越就发生在她身上,火山也发生在她的身边,现在被人追杀,生意被人给端了,也真真切切的发生在她身上。
在这个时代,为了一个活字,她的手上也沾了人血,背了人命。
哭着哭着,她就站不住了,她跪下,也不管地上的积雪有多厚,刺得膝盖有多么疼,她就哭,趴在那个雪地上拼命的哭。
哭的脸被寒风刺伤,哭的泪水滴在雪地里化成了冰,膝盖和双手陷在雪地里冻僵了没有知觉。
她也不肯起来。
顾朝给她披上披风,将她强硬的抱在怀里,她还是哭,全然不顾这里有那么多外人,她哭得那么放肆。
顾朝抱着她,拍着她的脊背。
他想,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可这世道,纵然万丈深渊,还是要走一遭的。
不走一遭,又怎么知道,哪里有漫花遍野。
从那天开始后,顾朝就病了,病的一塌糊涂,就连莫夕站在他的面前,他也看不清莫夕的模样。
大夫说,是昨天晚上感染了风寒,在加上平日里思虑过重,一下没挺过来,就病了。
在莫夕的印象里,顾朝一直是个钢铁般的人物。
身体素质过硬,心理素质过硬,天下没有什么事情能打得到他。
可这么一个虚弱的人儿躺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才猛然发现,顾朝也是个人罢了,也会生老病死,也有七情六欲。
不过是他不善于表达,又太会隐藏罢了。
她突然想到某一天,顾朝同她讲。
有一年他发了高烧,身在异国,身边没有一个亲人照顾,甚至都没有一个亲人关心,那几天他拼了命的熬过去,等他终于有了力气思考的时候,他发誓,他这辈子再也不生病了。
那太脆弱了。
那是一种,不会有人来保护的脆弱。
所以顾朝总是想做别人的保护伞,装作很能干,很镇定,很明白的样子,让莫夕能待在他的怀里哭,能对他撒娇,对他发牢马蚤。
不懂的可以问他,不想做的可以丢给他,不喜欢的可以冲他发泄。
在若干的日月过去之后,这个总是故作坚强的男人,终于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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