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倒是直戳人的心窝子，青莲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停了停，她果然放下了手，由着赵氏帮自己梳头发。
赵氏的脸上终于浮上一丝开心，拿着梳子，轻柔的动作起来，“小莲的头发顺了不少，摸在手里，滑溜溜的，黑亮黑亮的，娘摸着心里都舒坦不少。”
镜子里，青莲的视线停在赵氏那满含泪水的双眼上，渐渐的，自己的视线竟也变得模糊起来。
赵氏留恋的拂过青莲的每一缕发丝，头发早就梳通了，可她就是舍不得放手。
“头发变黑了，也变多了，脸蛋儿也张开了，变白了，我瞧着，我家的小姑娘也长胖了不少。”
“小莲啊，你想梳个什么发型儿？娘给你梳，一定给你梳得漂漂亮亮的！”
“你别这样，我听不得娘这个词。”
天知道，青莲说出这句话，用了多大的勇气。
赵氏的手一颤，梳子就掉到了地上。
那把精致的玉梳子，就这么“啪”的一声儿，断成两截。
赵氏的嘴唇都发了白，颤抖不已，“小莲，娘，娘知道娘无能，娘保护不了你，最后叫你落得这么一个地方。”
“娘，娘有罪，娘就是个罪人！”赵氏的声音陡然拔高，一抬手，一巴掌打上了自己的脸。
“娘就是无能，窝囊，生不出儿子，连生三个女儿，一个都没保护好，都被那群畜生卖了去！”
青莲被赵氏这疯狂的举动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站起来，就要去阻止赵氏的动作，莫夕却已经先一步上去。
她生生地止住了动作。
赵氏却还没完，腿一松，膝盖就重重磕地，竟是给自己的小女儿下了跪。
“可是，小莲，娘不能没有你啊，你是娘的宝贝心肝，娘这辈子还能活在这个世上，就是因为娘还有你和小夕两个姑娘。”
“你二姐说你不愿意离了这勾栏里，娘尊重你的想法，娘能接受，只要我的两个女儿都活的好好儿的，娘什么都能接受！”
“可是，娘唯一不能接受的一点，就是你们不认我这个娘啊！”
赵氏不顾莫夕的搀扶，固执的跪在地上，向青莲的方向挪了几步，拉起青莲的袖子。
“小莲啊，你不能不要娘，娘求求你了，你不能不要娘！”
青莲也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平平白白受赵氏的跪，青莲自认受不起，她不配受，索性，和赵氏一起跪在地上。
可即使赵氏做到这个份儿上，青莲依旧没有这个勇气。
“我不干净，我不配做您的女儿。”
赵氏一把捂住青莲的嘴，那布满了茧子的手刮得青莲的脸生疼，可她又贪恋的紧。
“你怎么不干净了？我女儿是这世上最漂亮，最干净的人。我的小莲，没害过人，没偷过东西，能将自己一半儿的窝窝给小乞丐，能给一只受伤的小狗包扎腿肚子。”
“能帮娘扛着那几十斤的柴火，能给娘包扎那冬天冻的裂了大口子的手指头，冬天还钻到娘的被窝里给娘暖被子，能把自己的卖s钱给娘花，养活着娘，能在大雨天把自己的伞送给娘。”
“我的小莲，又善良，又漂亮，不管在哪里，落到何种境地，都能用自己的全身力气孝顺着娘，养活着娘，我就不信了，不就是在怡红楼里做姑娘吗？有什么的？”
“怎么就不干净了？我家小莲这么好的一个姑娘，我稀罕都来不及呢！我的小莲啊，娘不能没有你！你和小夕是娘的命，娘活这辈子，没了你们，你们不认娘了，娘就没什么活头了！”
赵氏抱着青莲的腰，抱得紧紧的，怎么都不愿意撒手。
青莲的头低垂着，听着赵氏的话，不在反抗，却也不曾有生气儿。
莫夕干脆放开了搀扶赵氏的手，转而执起青莲的手。
“青莲，你原为什么不愿意离开这怡红楼？是因为你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不管怎么说，青莲，我只想告诉你，这个世道上，大家各凭本事吃饭，那外面的伺候人的多了去了，不是卖艺卖s就是卖力气，左不过都是伺候人的活计，谁也没比谁高贵到哪儿去！”
“这世道，到底是看什么尊重一个人，青莲你不会不清楚，他们不接受你，不代表所有人不接受你。”
“最起码，我和娘，还有顾朝，我们永远都能理解你，都不会在意你身上的一点一滴的你所认为的不好，那皇宫里的第一花女支，不也是女支坊的主子，手下领着几百人天天教导着，宫里的公公和嬷嬷见了她都得礼让三分的吗？”
莫夕眼睛一亮，想起了前阵子顾朝和她提过一嘴的事情。
“前段日子我还和顾朝商量着，等以后生意做起来了，就盘几个青木娄来，有这些地方，绝对是我们生意的一大助力。”
最后一句话，青莲每听清，但是上一句，“第一花女支”的词语，青莲可是听的一清二楚。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那第一花女支凭什么不是？
就像是莫夕说的，不管自己是个什么样儿的身份，只要是作为人的一天，就不能少了人的情。
她有个爱她的娘，还有个爱她的二姐，她比这勾栏院儿里其他所有的姑娘可都幸福多了！
她是脑子抽了才要将爱自己的亲人都推走！
赵氏的眼睛陡然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莫夕受到感染，也跪下，凑向两人。
安静的屋子里，母女三个跪在地上，又紧紧相拥，脑袋抵着脑袋，低声抽泣着。
“娘，女儿刚刚糊涂惹娘伤了心，娘别怪。”
“不怪不怪，我的小莲都是为娘好呢，娘都知道。”
屋里的气氛太过沉重，莫夕突然轻笑，又有些埋怨的看着此时抱得死紧的两人。
“你们倒是亲热，我一人被挤出来，光看着你们母女两个欢喜，我可是羡慕嫉妒孤独的很！”
语气中略带些撒娇的味道，倒是将那边抱着的两个人给逗笑了，不好意思的松开怀抱，相互搀扶着从地上站起来。
“就是嘛，早该起来了，地上多凉啊，我跪着都嫌弃！”莫夕一边嫌弃着，一边走到桌子边，将那叫花鸡拿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