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票客被赶出来的时候，莫夕便已经黑了脸，熊熊怒火在心中燃烧。
这番的情景，傻子都知道是怎么了，莫夕一把推开鸨母，闯进了房间。
房间里还残留着旖旎，莫莲慌乱的拉过衣服，遮住自己的身体。
她的眼中还有着闪闪的泪花，眼神却是躲闪不堪。
“姐……”
一声沙哑的姐，让莫莲猛地跌入一个怀抱中去。
莫夕紧紧将人抱住，无端生出一身力气，一句“我带你走”，掷地有声。
顾朝自觉退出了房间，顺便将鸨母也拉了出去。
房间里，诡异的安静，莫夕并没有得到莫莲的答案。
而最后熄灭了莫夕怒火的，是她肩膀上的湿润。
“啊，姐，你的肩膀怎么了？怎么包扎起来了？”
这傻妞，自己都落得这般境地了，竟然还要关心姐姐的这点小伤。
莫夕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一时间脸色复杂，扳过莫莲的脑袋。
“小莲，我刚刚说的，你听到了没有？”
沉默。
又是诡异的沉默。
莫夕的眼神突变。
“你怎么不回答我？”她小心翼翼的看着莫莲，心中竟隐隐有些不安。
莫莲苦涩，眼泪就这么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姐，我出不去了。”
“不可能！我们很快就有钱了，你也很快就能出来了。”
“不能的姐，我不傻，我这幅样子出去了，也没什么活路可走的。”
“怎么会呢？我的好妹妹善良又漂亮，以后会有好日子等着你的。”
莫莲的眼泪更凶，她看着莫夕，再也不说话了。
莫夕擦掉她的眼泪，却最终连自己的衣袖都湿了个透底。
“我的好妹妹啊，别乱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有二姐在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别骗自己了，不可能的。”
这一刻，莫莲竟像是突然长大了一般，眼神沉沉，再没有了几日前的懵懂。
“你明明知道的，女人要是没有了贞洁，勾栏就是她们唯一的归宿了，更何况，我本就是从勾栏里出来的女人呢。”
“莫夕，我脏了，我不再是莫家人了，我不配做你妹妹了，你快走吧，我这样挺好的。”
好？好吗？
不觉得讽刺吗？
“怎么可能会好呢？勾栏，也是吃人的地方啊。”
莫夕难以想象，莫莲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能说出一句“这样挺好的”。
“好？”
“是啊。”
想到这几天的点点滴滴，莫莲突然笑了，无力的靠在床边。
“总比，每天挨着打挨着骂，每天累死累活，每天吃不饱穿不暖，每天睡着那虫蛀的床，每天被人白眼冷待，每天连着身和心伤痕累累，总比，这样的生活好吧。”
“莫夕，说句实话，我真心的觉得，这样的生活，挺好的，每天不挨打不挨骂，不用被人颐指气使，吃香的喝辣的，睡着檀木的床，有金银首饰戴，还有罗裙，总是有钱拿，总能吃到蜜饯糖果，而我唯一需要付出的，只有伺候男人。”
“这样的生活，比起在莫家，简直好的像在天堂。”
“哈哈，真是可笑！”莫莲扬起自己的头，努力想将那眼泪憋回去。
可笑吗？
是啊，太可笑了。
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微笑的告诉她，勾栏比家幸福多了。
该是受了多少苦，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莫夕哽咽，她再也说不出要劝人的话来。
她能怎么劝？就算让莫莲跟着自己生活，这样一个曾经有过阴暗的姑娘，真的会生活的如表面那样美好吗？
就算没有人知道，她自己的心里也会，阴暗一辈子吧。
许久，莫夕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小莲，娘还在外面等着你。”
“我没有娘了，我不配做娘的女儿，你不要，你不要在这样说了，莫夕，你不要在这样说了，我不能给她脸上抹黑，我不是个好女儿。”
莫莲受折磨十四年，儿时的经历是她坚强下去的最好资本，可她唯一的软肋，就是她的娘，一个将女儿爱到骨子里的娘，一个苦了一辈子都要将女儿紧紧护在翼下的娘。
“你那天被带走，娘就追了出去，后来她跌跌撞撞跑来找我，我们一家一家的问，又被每一家赶出来，娘就坐在路边哭啊哭，最后哭晕了过去。”
“娘醒来的时候跟我说，就是因为她活在这个世界上，所以才拖累了我们每一个人，可是我不这样觉得。”
莫夕轻轻拉过莫莲的手。
“娘给了我们生命，我们从来到世界上的那一刻起，娘就给予了我们最大的希望，今天我离开的时候，娘告诉我，她希望，将来她的女儿们不管在哪种境遇中，都能顺从着自己的内心，不管别人怎么看她，只要她的女儿所追求的是自己的幸福，那就够了。”
“小莲，我相信娘会尊重你的想法，娘也从来不会嫌弃每一种的你，娘从来都不怕她的女儿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因为她会在每个困难的身后，帮你挡走一片风浪，娘这辈子最怕的，是她的女儿，不认娘了。”
莫莲受惯了别人的冷眼，她早就不在乎谁对她的态度怎么样，她只要，过得好就行。
所以，最终，她还是将莫夕推出了房间。
尽管心中已经有了决定，她还是没有将话说死。
“你先回吧，让我静静。”
门被关上，油灯将莫莲瘦小的身影映在门上，越来越淡。
心知今夜要无果而终，莫夕叹口气，和顾朝一起下楼。
正要跨出门，莫莲突然追了上来。
“等等！”
此时的莫莲依旧衣衫不整，散乱着头发，赤着双脚跑出来。
莫夕的脸上染上笑意。
她的小妹，还是想通了啊。
刚准备抱上莫莲，却被塞了满怀的首饰，其中还有不少掉在了地上。
噼里啪啦，散落的声音寂静了全场。
“拿着这些钱，给她安个家。”说完，莫莲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
她应该感谢，自己的运气好，能在短短几天之内赚得了这些钱，能让她曾经的娘有一个避身之所。
“小莲你……”
“从今以后，只有青莲，没有莫莲这个人，你记住了，我和莫家，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莫夕的眼神冰冷，丝毫不带感情，仿佛以前的那个莫莲，是真真正正的不在了。
可是末了，她的气势又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