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p>
推开窗户，星星点点，糊满了天地，由远及近，一片苍白。</p>
周复有片刻失神，就听妹妹在楼下喊，“哥，漂亮不？”</p>
周复低头，墙边的树下头，周晴堆了个雪人，圆圆滚滚，看不出男女，但嘴咧的很大，应该是乐坏了，“真丑。”</p>
周晴小嘴一撇，“又不是在问你，是问雪人好不好看。”</p>
“比你好看。”周复总算给了比较正面的回答。</p>
周晴掐腰，“你下来，我保证不打死你！”</p>
“就来。”周复关上窗户，回头嘱咐一句，“下雪啦，你多穿件衣服。”然后匆匆出门下楼去了。</p>
“你倒是去帮我拿件啊！”</p>
知道他是听不到的，红泠嘟了嘟嘴，从被窝里出来穿衣，是她昨晚过来时穿的那套，想加厚得回自己屋拿，这边没有的。</p>
正穿着衣服，就听周晴在外面大喊，“你给我站住！……有种别跑！”</p>
“有种别追！”</p>
“我就追！”</p>
“那我跑！”</p>
外面追打跑跳，热闹的一塌糊涂，红泠有些羡慕，赶紧穿好衣服出门，下楼跟芸熙打听才知道，刚刚某个哥哥一下来，就直奔那棵树，对着树干狠狠踹了一脚。</p>
周晴没有防备，雪落满头满身，脖子里也是，那酸爽的滋味不是人人都能享受的，她气恼至极，满院子追着哥哥打。</p>
哥哥想不被她抓到，还是有很多办法的，但那还有什么乐趣可言，追追打打，挨上两拳，还上一脚，那才对得起这场雪。</p>
可惜红泠没看到，现在两兄妹已经停止追打，周晴回去修饰她的雪人，而周复则在打拳。</p>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又或者受雪的影响，总感觉他今天打的拳跟以前不太一样，架势倒还是那个架势，出拳踢腿的动作也没什么大的不同，就是感觉不太一样了。</p>
“妹妹，他今天是不是和平时不太一样？”</p>
“没有吧，以前也这么英武帅气。”</p>
芸熙看的入神，头也不回地道。</p>
红泠突然就不想和她站一起了，走去岑冬那边才发现，她蹲在地上原来是以雪为画板，以指头画山河。</p>
峰峦叠嶂，长河奔涌。</p>
“冬儿妹妹心中竟然是此等气象，红泠佩服。”</p>
岑冬扭头，视线落处是大开大合直拳横踢，“有感而发，并非平时所想。”</p>
红泠也看去，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他今天不一样。</p>
整个侧卫营，就鱼九娘表现的淡定，抓着瓜子靠在楼头，不时把瓜子皮吐下来。</p>
等周复打完拳，发起雪球大战时，她才下来凑热闹，不然其他姑娘只有被欺负的份儿……除了周晴外，其他几个可没法攥着雪球满院子追他。</p>
无论如何，这个早晨，侧卫营热闹非凡。</p>
晚一些时候，事情开始上门，刑部总捕吴正齐要见周复，再三言明并非公事，正儿八经递了拜帖。</p>
关宁没替他做主，拜帖转呈过来，要不要见，都是他的事情。</p>
周复本不想见的，既没有交情，也没什么好说，但鱼九娘劝他，听听别人说什么，为什么来也挺有趣的，总比闲着无聊好。</p>
很明显，她在没事找事，但周复想了想答应了，带着她去了会客厅那边。</p>
茶水是破盾帮忙倒的，倒完后也就离开了。</p>
偌大会客厅只剩三个人，没有碳炉火盆，难免有些冷。</p>
周复示意吴正齐喝口热茶润润喉，才问，“吴总捕找在下什么事？”</p>
吴正齐只把茶杯捂在手里取暖，“今天一早，麦蛰麦侯爷正式知会刑部与大理寺，要求彻查小郡主堕楼一事。”</p>
其实这等小案子，原本是该京兆府管的，但由于与会者身份地位不同一般，京兆府的人根本没能力去查，于是麦侯爷直接跳过这层也说的过去，又因为小郡主有皇封的身份，便多拉了个大理寺，但负责查实、做事的还是刑部。</p>
但麦蛰明显给自己留有余地，并没有直接说周复就是当查之人，而是让去查，这样的话，进可攻退可守，而且无论查成什么样子，刑部都得给一个结果。</p>
必须得有一个结果。</p>
“原来吴总捕还是为公事来的。”周复笑笑，“有关那晚的情况，在下已经说了好些次，再说一次也无妨。”</p>
“周公子误会了。”吴正齐赶紧摆手，“这事并未交在卑职手上，此来也并非为此，只是单纯想跟周公子聊聊。”</p>
“你要跟我聊？”周复很诧异，“聊什么？”</p>
吴正齐放下茶杯，正正身子，“人命在公子眼中算什么？”</p>
周复笑了，这个总捕挺可爱的，好像是来说教的，“那得看是谁的命了。”</p>
吴正齐想了想，“王公贵族的。”</p>
周复就问了，“和普通百姓有什么区别？”</p>
吴正齐一凛，“那么在公子眼中，哪些人的命才是不同的？”</p>
“当然是自己在意的。”周复不觉得这算问题，指指侍立一旁的鱼九娘，“比如说她。”</p>
鱼九娘眉花眼笑，“死鬼，别在人前说这些，人家会不好意思的。”</p>
“那个，我能不能收回刚刚的话？”周复想反悔。</p>
“……”吴正齐无言以对，然后就见侍女锤了公子一拳，作揖求饶的却是公子……这是来之前想象不到的画面。</p>
“别介意，我们平时闹惯了。”还是周复拉回话题，“吴总捕还有什么想问的？”</p>
吴正齐原本准备了许多问题，毕竟他不可能是来闲聊的，很多问题都是精心准备，不管是不是诚心回答，他总能得到一些想要的东西，但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就远在预料之外，关键还是真实的，竟让他有无以为继的感觉。</p>
看他迟迟不接话，周复反守为攻，“那我能不能问吴总捕同样的问题……谁的命在总捕那儿更重要一些？”</p>
“家人朋友同僚……”吴正齐吸一口气，“还有那些贵人……我尊重每一条生命，只可惜，并不是每一条生命都能够有份量。”</p>
这话已经是难得的诚实了。</p>
周复点点头，“总捕还想讨论人命的价值吗？”</p>
吴正齐摇头，“不瞒公子说，今日登门，其实想问的东西很多，但现在看来，与其拐弯抹角，还不如直接了当……请问，冰河封尸案与您有没有关系？”</p>
“没有。”周复回答的干脆利落，眼都不带眨一下的。</p>
“大理寺纵火焚尸案？”</p>
“与我何干。”</p>
“安乐街火烧七命案？”</p>
“都不知道在哪儿。”</p>
“呼。”吴正齐拿过茶杯喝了一口，“多谢公子的坦诚，卑职没有问题了。”</p>
“我可以送客了？”周复问。</p>
“卑职告辞。”吴正齐起身走了，很光棍，很潇洒。</p>
周复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九娘，他的自称是不是有问题？严格说来，我现在可是一介白丁。”</p>
“卑职”一般是对上官才用的，在他这儿不合适。</p>
“他不是故意叫错的，你不用想那么多。”鱼九娘知道吴正齐怎么回事，那不过是发自本心的尊重而已，“不过这个人还不错，可以拉拢一下。”</p>
“既然你都说不错，那就不要祸害人家了……把兵变成匪太缺德了。”周复希望她积德。</p>
“好吧，反正我现在也没伸手进刑部的打算。”鱼九娘打个呵欠，“总感觉还得有人来，咱们是在这儿等，还是先回被窝趴会儿，等人来了再过来？”</p>
她话音刚落，破盾就捧着一张拜帖进来，周复翻白眼，“乌鸦嘴。”</p>
“开过光的。”鱼九娘贼骄傲。</p>
周复接过拜帖一看，竟然是盖九斤的，“就不能一起来？”</p>
丢还破盾手里，“不见。”</p>
破盾没说什么，捧着拜帖转身出去，与抱剑走个对脸，“他不见？”</p>
破盾点点头。</p>
抱剑一扬手里的拜帖，“看看我这个。”</p>
没完没了了？</p>
周复远远问，“谁的？”</p>
抱剑笑眯眯看过来，“小郡主。”</p>
“哪个小……”周复突然想起来，他就认识一个，“不见！让她滚！”</p>
“真小气。”抱剑撇撇嘴，“还男子汉呢。”</p>
话是这样说，但还是拿着拜帖走了，跟着提刀来了，周复老远就问，“又是谁呀？”</p>
“严卓严公子。”</p>
“好像是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周复一脸晦气，“他有没有说为什么要找我？”</p>
“他没说，但说今天一定要见到你。”提刀把拜帖递到他面前。</p>
周复看都不看，“他以为他是谁……不，他以为我是谁？是他想见就能见的？”</p>
“你不见也行。”提刀把拜帖放到桌上，“人家说了，一直在外面等，直到你肯见为止，这帖子也不用往回送。”</p>
周复郁闷，“怎么还有比我更赖皮的人？”</p>
“他比你差远了。”提刀这样说，“你能老老实实在外面等着？钻狗洞也进来了。”</p>
“信不信我揍你！”周复抬手要打。</p>
提刀却先一步跳开了，“你到底见不见？那可是个书呆子，说到做到，这样的天气，他那身板可经不得冻。”</p>
“心疼人家了？”周复笑着打趣，“这样吧，你去跟他商量商量，如果他肯娶你过门，咱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哪有不见一家人的道理，是不是？”</p>
“是你个鬼！”提刀觉得这主意糟透了，“关我什么事，你爱见不见。”</p>
“能不能帮我个小忙？”周复突然转换语气。</p>
提刀一时接受不了，提高了防备，“如果还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就不要张嘴了。”</p>
“帮我去问问你家小姐，也就是我相公。”周复戳戳那张拜帖，“估计今天还有人来，哪个她想让我见，哪个她不想让我见，送过来前都帮我问问。”</p>
“小姐说严公子还是有必要见见的。”</p>
果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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