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更眼见黄伯仁端起酒碗敬自己,言语中大有友善之意,当下也不好推辞,只得端起酒碗和他碰了一下。他年纪稍轻,和黄伯仁的年纪少说相差了三十岁左右,是以端起酒碗碰撞时,酒碗略略向下低了一点。
黄伯仁将酒饮尽,嗤一口气,叫道:“果然是好酒!”但见柳三更也将一碗酒饮尽,拍手叫道:“好酒量,好酒量。”他先前见柳三更和自己碰杯之时,故意压低了酒杯,知道柳三更自然是懂规矩的。
其实,晋人行事素来放浪不羁,于规矩礼数看得并不重要,但黄伯仁还是注意到柳三更的小小举动。要知道,那些嘴上说着不在乎规矩的人,其实心底最在乎规矩。反而那些帝王将相,口口声声的要知礼,懂规矩,说什么无规矩不成方圆的人,他们却不怎么看重规矩。
这时黄伯仁一碗下肚,但见柳三更神色自如,和自己喝过酒后嗤口气相比,自己倒显得不如他了,当下笑着说道:“再来!”跟着便又提起酒坛,各斟两碗。
柳三更本就好酒,更加上他年轻气盛,眼见黄伯仁一副要和自己比拼酒量的模样,不禁也好胜心起,当下端起酒碗,仰脖一口干尽。当即将碗底朝天,说道:“我先干为敬!”
黄伯仁见他酒量果然豪迈,当下也已饮尽,叫道:“老三,为我和这位小兄弟倒酒!”
他话音刚落,只见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从邻桌站起,手摇折扇,转过身来笑道:“好说,好说。我倒酒甚快,只怕大哥你喝得还没我倒得快!”说着已走到跟前。
黄伯仁笑道:“放心,只要这位小兄弟跟得上,我便跟得上。小杰兄弟,再拿四只酒碗来!”
那叫小杰的店小二当下不敢再怠慢,急忙取出四只干净的酒碗来。
只见那书生微微一笑,右臂一探,也不知用的什么手法,竟一只手接过了四只酒碗。只见他右臂缓缓一甩,四只酒碗齐刷刷地落在桌上,纷纷碗口朝天,摆放的极为整齐。若不是柳三更亲眼见到,还以为是别人事先就摆好了似的。
那书生朝着柳三更微微抱拳,道:“在下苏见生,幸会,幸会。”
柳三更忙站起躬身行礼,道:“晚辈柳三更,有幸结识苏前辈,幸会,幸会。”心中却责怪自己太过无礼,自己是晚辈,该当自己先自报姓名才是。
黄伯仁忽地抬起头来,望着柳三更吃惊道:“小兄弟原来叫柳三更!听说近年来,江湖上名头最响亮的便是你啦!”
柳三更忙道:“岂敢,岂敢。”
黄伯仁冷笑道:“听说阁下与魔界为伍,亲手杀了自己的授业恩师古叶道长,又杀了神农帮数十名弟子。据传言郭帮主及五叶道长,曾发下江湖追杀令,扬言若有人能取到三更兄弟的项上人头,甘愿将门中最宝贵的修真宝典相赠。嘿嘿……三更兄弟好大的面子啊,竟能惊动当世两大门派的掌门!”
柳三更早已知道自己臭名昭著了,当下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黄寨主大可将我杀了,提着在下的头颅献给五叶老贼,又或是郭千恨。”
黄伯仁哈哈大笑几声,道:“黄某杀人越货,烧杀掳掠什么坏事都干过,唯独不做出卖朋友换取富贵的事情。”说罢又仰天大笑几声。
许瞎子笑道:“黄寨主只不过想将让你醉死,可不是要将你杀死!”
黄伯仁拍手忙道:“许前辈此言正中黄某心口上,废话少说,咱们还是喝酒为好。”顿了一顿,又道:“咱们比拼酒量一时半会儿难以取胜,依我看来,倒不如换个方法比拼。”
柳三更心想:“是你想要拼酒,我可不想。”但这时眼见黄伯仁竟已当真,自己若是认怂,势必要颜面丢尽。偏偏他少年心性高,当即说道:“好说,怎么个比拼法,还请黄寨主明说。”
黄伯仁道:“咱们就比谁喝酒快,怎样?”
柳三更道:“好是好,只是倒酒之人须也要快才行。”
黄伯仁一指苏见生,道:“我三弟号称追魂手,那是说他手上功夫快得紧。只怕你喝得再快也没他的手快!”
苏见生忙道:“惭愧,惭愧,都是江湖上的朋友胡乱吹牛调侃苏某,三更兄弟不必当真。”他口出谦逊之言,但说话的神情却是洋洋得意。
柳三更自然相信,他刚才已见识过苏见生从店小二小杰手上接过酒碗,但听黄伯仁对他称赞不已,又见苏见生神情傲慢,不由故作惊讶道:“是吗?”
黄伯仁道:“三弟,你当着三更兄弟的面露上一手。”
苏见生连连摇手,道:“雕虫小技,岂敢班门弄斧?”
柳三更嘿嘿一笑,道:“苏前辈一定是怕自己出手没有那么快,这搜魂手的名号从此不保,是不是?”他这句话极为无礼,毕竟自己是一个晚辈,这样口出狂言,必定会惹恼苏见生不可。但这时他几碗酒下肚,已有些微醺,胆子也大了些,原本可藏在心底话,立时便从口中蹦了出来。
苏见生哼了一声,道:“既然柳兄弟不信,苏某只好露这么一手啦!”他先前还称呼柳三更为“三更兄弟”,但听到柳三更语气之中大有不屑的意思,自己对他的称呼也便改成了‘柳兄弟’三个字。
只见苏见生将折扇一合,左掌在桌子上一拍,四只酒碗立时底朝天,噗的一声,扣在了桌面上。苏见生从怀中摸出四枚铜钱,道:“柳兄弟,你看好啦,这是四枚铜钱是不是?”
柳三更点了点头。
苏见生道:“苏某现下将铜钱放在碗里,你来猜碗中有几枚铜钱,如何?”
柳三更心想,这种地摊上的把戏,也不知见过了多少遍,知道他们都是作假高手,自己只要睁大眼睛死死盯着酒碗,他便不会作假。当即点头道:“好!”
苏见生朝着酒馆众人道:“大伙都来做个见证!”话音刚落,原本好奇的客人,这时纷纷围了上来。
只见苏见生挨个将酒碗掀开,挨个放进去一枚铜钱。他动作缓慢,边放边道:“大伙看仔细了,总共四枚铜钱,一只碗下放一枚。”这时他将折扇放在桌上,将双手露了出来,问道:“大伙儿看好啦,我手上没有任何东西。”说着又朝着柳三更晃了几下手掌。
柳三更道:“是。”
苏见生又持起折扇,跟着一指其中一个酒碗,问道:“柳兄弟,你猜这只酒碗下有几枚铜钱?”
柳三更见他虽是手持折扇指向一只酒碗,但并未碰到,料想他耍不出什么花样,正想回答:“一枚。”忽地转念一想,暗道不对,不对。他既然敢问,一定是这只碗里绝不是一枚铜钱,当下笑道:“不管这只酒碗下面有几枚铜钱,反正不是一枚。”说罢不禁洋洋得意,心想自己就算猜不到几枚铜钱,但说一句绝不是一枚铜钱,自己的胜率自然要大得多了。
苏见生微微一笑,赞道:“柳兄弟果然是聪明人。”随即又朝众人道:“大伙猜猜是几枚?”
众人纷纷猜道:“当然是一枚。”
也有人答道:“一定是多于一枚,一枚绝不对!”
另有一人笑道:“四哥,我猜三哥这只碗里,一定只有一枚。这位柳小兄弟一定输啦,他以为三哥一定会做手脚,所以猜了一个反正不是一枚。”
苏见生微微一笑,问道:“柳兄弟,你要不要改?”
柳三更心听别人议论纷纷,心中早已没了底,思索片刻,暗道:“他是要和我打心理战,我可不能上他的当!”当即说道:“不改!”
苏见生道:“好,那我问你,你猜几枚?”
柳三更道:“我都说了,反正不是一枚。”
苏见生摇头道:“那可不成,万一里面一枚也没有,也算得不是一枚。”
柳三更觉得他此言有理,当即说道:“我猜里面的铜钱要不是没有铜钱,就是大于一枚铜钱!”心想:“我这样猜,看你有什么好说的?”
苏见生笑道:“这算得上两个答案,不过苏某虚长你几岁,全当让你一次!”说罢,手中折扇一挥,在自己胸前扇动两下,其实寒冬之际,一点也不热,他却为了风度,偏偏要轻摇几下折扇。只听他道:“好,那苏某可就开啦!”
柳三更道:“好说。”
苏见生正要伸手去掀酒碗,只听许瞎子道:“三更,你输啦!”
话音刚落,苏见生已经掀开酒碗。
这时围观的人以及柳三更无不是憋着一口气,盯着那只酒碗,只见苏见生刚一掀开,俨然见到碗底扣着半枚铜钱。那半枚铜钱显然是刚刚被掰断,就连断痕都不像旧痕。这时众人见状,不禁都咦了一声,显然无比惊讶。
柳三更大惊不已,自己明明亲眼见到他放进去一枚铜钱,即便他手法再快,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只那么一眨眼的功夫,竟掀开酒碗,而后再掰断铜钱。再说啦,众人更是连眼皮也没敢眨一下。
正当柳三更发呆之际,只听许瞎子道:“这碗中可是半枚铜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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