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夜色如水,姚暮染走在其中,忽地落下了泪来,心道在这高高宫墙之内,自己怎么越活越难了?她竟无法全然为绿阑做主,她竟这样束手无策,无可奈何......
更可悲可叹的是,她倚仗着他的宠爱,一开始竟真的天真以为,自己是可以随心所欲呼风唤雨的。结果融进了这池深水中,才慢慢发现其中何等艰难无奈,根本不是她当初以为的模样。
正满心汪凉时,忽听夜色中传来了“蹬......蹬......噔......”缓慢而又清晰的声音,像是木棍击在地上的声音,并且越来越近。
奇怪声响忽然靠近,姚暮染难免如惊弓之鸟,正惊疑不定时,眼前忽地一亮,只见一位鲜衣靓饰的美貌女子已经破开了她眼前的夜色,就近在她面前露出了人来。
姚暮染看清来人后暗自松了口气。原来是宁宛姝,正拄着霍景城赐她的檀木孔雀拐杖。
“臣妾拜见宸妃娘娘。”
姚暮染淡淡道:“宁姐姐,说了见我无需客气,你腿脚不便,实在无需拘礼。”
“多谢宸妃妹妹关怀体谅。”宁宛姝站直了身子,看着她轻轻叹息一声:“宸妃妹妹眼都哭肿了,唉,妹妹节哀吧,此事的确是太突然了,既可惜了绿阑那丫头,也苦了宸妃妹妹,真是世事无常。”
姚暮染客气道:“多谢宁姐姐开解。”
宁宛姝看了看她身后的殿宇,忽地压低声音关切道:“妹妹没事吧?黄昏时我也在皇后娘娘的殿中与她作伴,结果灏王夫妇忽然进宫来求见皇后了,我便回避了。谁知灏王夫妇走后,皇后娘娘就生了气,眼下还传了你过来,皇后娘娘没有对妹妹怎么样吧?”
姚暮染暗自恍然大悟,如实道:“原来如此,多谢宁姐姐关心。相信我在袁府的事宁姐姐也已听说了,而眼下灏王夫妇进宫求见皇后,无非是为袁大人说说话,再分析一下大局,为陛下的声名着想一番。他还真是拿对了计策,一刀切中了皇后要害。于是如他所愿,皇后便出面训诫我这妾室了。”
宁宛姝喟然道:“难怪皇后娘娘生了气,皇后娘娘最在乎的就是陛下,最维护的就是陛下的英明。其次,皇后娘娘似乎也驳不了灏王的面子,便这般委屈了妹妹,而妹妹也只能受着。唉,说到底,我们为人妾室就是难。”
姚暮染默默听了,深深看她一眼,道:“宁姐姐所言虽是实话,但到底是不能出口的,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个道理,又何需说破呢?宁姐姐好好养伤吧,本宫先回宫了。”说罢,她越过宁宛姝翩翩走入了夜色里。
一路上,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竟是越来越难看,眸光也寒如坚冰,一派冷肃,似乎正压抑着满腔躁气。她紧抿双唇一言不发,等回到恣意宫后,这股躁气就压制不住了。
“福全,碧芽,你们两个听到没有!宁昭仪方才与本宫说的那几句话,句句意在挑拨本宫与皇后!”
“挑拨?”
姚暮染脸寒声急:“不错!并且,承王妃的死本宫也已开了窍!本宫竟忘了,宁宛姝就住在皇后的眼皮子底下,兴许什么时候她就无意听到皇后说起过流仙殿绞杀承王妃的事了!于是她计上心头,便自己派人杀了承王妃再嫁祸本宫,好让本宫与皇后彼此猜疑,心生嫌隙!况且,皇后当日敢当着陛下的面勇杀承王妃,而事后她若真的杀了,又有何不敢认呢?!本宫真是一时气上心头,这才昏了头!方才一会宁宛姝,本宫这才如梦初醒!她能做这挑拨离间之事,不无可能啊!”
加之,宁宛姝早就对她有了敌意,在东宫时,她就原原本本给皇后交待了香囊之事,在皇后面前明示了霍景城对她的情意,才惹得皇后去合欢巷与她决裂!结果事到如今,她在病中都不肯安分,还在挑拨她们!她还是想利用皇后的手来除她!
想及此,她满心气愤暴躁,猛地起身就砸了榻前长几上的燕窝。
殿中登时“哗啦”一声巨响,打破了夜的宁静。
姚暮染许是用力过猛了,小腹忽地抽痛了一下,她正要捂一下小腹时,只听碧芽惊呼了一声:“哎呀娘娘别动!您月信来了!”
姚暮染对身下一看,裙子那一块果然是有了血迹。
福全看清后一言不发退下了。
碧芽上前来扶她:“娘娘,奴婢快扶您去清理更衣吧。难怪您这几日易怒易躁,敢莫是信期到了。”
姚暮染却愣愣不动,盯着裙上的血迹,喃喃道:“是啊,信期又到了......”
只是,那些血迹在此刻看来,就像最后一道击心的霹雳,为她的心力交瘁雪上加霜,坍塌了她最后的支撑,激发了她所有的坏情绪!
她忽然推开碧芽,猛地往地上一坐,捂着脸痛哭了起来。
“呜呜呜——碧芽,我不想活了……我失去了绿阑,我也怀不上孩子,外有朝臣行刺我,内有嫔妃算计我,呜呜呜——这是什么日子啊......”
碧芽从未见她如此奔溃失控,一时也为之心酸,索性也不劝解了,由着她发泄出来岂不是还能畅快几分?
于是碧芽便坐在她的身侧,轻抚她的背。姚暮染靠了过来,抱住碧芽大放哭声。
哀哀长哭,声声高昂激烈,满含诉不尽的宫墙之怨,嫔妃之悲。
不一会儿,青棠闻声进来了,见殿内是这般情形,连忙上前来扶姚暮染:“娘娘,您快别哭了,这哭声从殿外都听得显显的。那林贵人也真是的!这不,都夜里了又来求见您了!奴婢便进来禀报您一声。”
姚暮染坐在地上,渐收哭声,狠狠抹去满脸泪水,愤声道:“去!让她进来!本宫倒要看看,她们一个个到底要干什么!!”
碧芽道:“娘娘,那奴婢与青棠先扶您到屏风后收拾一下,更衣后再传她进来吧。”
姚暮染这才抹净眼泪慢慢起身,被她们扶往屏风后了。等她再出来时,已然像是换了个人,方才的伤心与痛苦全被她收拾的干干净净,身子也已收拾的干干净净,脏衣换下,新衣上身,又坐在镜前重梳了发,略施了妆,最后在美人榻前坐了下来。
须臾,青棠领着林媚仪进来了。
满殿华丽,一室烛光,晕晕摇曳,馨香缭绕。而那位宠妃,就穿着一袭薄如蝉翼的樱粉色长裙,正悠然坐在美人榻上,她眉眼沉静毫无波澜,就仿佛她方才在殿外隐隐约约听到的哭声是错觉一样。
姚暮染也在打量她。此时就着满堂烛光去看林媚仪,果真是眼前一亮。美人如画,臻首娥眉,杏眼桃腮,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扶柳。粉香处弱态伶仃,一派忧郁神情哀怨秋瞳,这般情态,任是哪个男人看了,也能醉了他的人疼了他的心。
林媚仪垂着美眸跪在了地上,举动之间,幽香袭人。
“臣妾林媚仪拜见宸妃娘娘。”
姚暮染见她行了如此大礼,不解道:“贵人怎么行了如此大礼呢?快平身吧。”
林媚仪却不起,垂下一排羽睫,声音又轻又黯然:“宸妃娘娘,臣妾是来请罪的,万不敢起身。”
“请罪?此话怎讲?”姚暮染更是如在云里雾里,感到莫名其妙。
林媚仪却低垂着脸不说话了。
姚暮染明白了什么,于是挥退了碧芽与青棠。
林媚仪见殿中无人了,竟先自落下了两串泪来,才声色凄楚道:“宸妃娘娘,臣妾今日来是要请您消消气的。求您别再与陛下置气了,臣妾知道错了!求娘娘原谅陛下,也宽恕臣妾吧!”
姚暮染听得稀里糊涂:“林贵人,你在说什么啊?”
林媚仪抬头对她一端详,却见她一副不明就里的模样,一时也难辨她究竟是真还是作伪,只好从头道来一遍。
“娘娘,臣妾说的,是关于陛下锁骨上那个吻痕的。”
姚暮染听得意外:“哦?那吻痕怎么了?”
林媚仪一张娇容有了羞愧之色:“娘娘,几日前,陛下到臣妾宫中留宿,臣妾却一时任性,趁陛下睡着后在他锁骨上留下了那个痕迹。结果......结果第二日一早,陛下醒来看到后就大发脾气,怒而离去了。之后就再也不理臣妾了,任臣妾去御书房前跪地请罪陛下都不再见臣妾。”
姚暮染听到这里,终于恍然大悟,原来那个吻痕是这般来历啊。
“然后呢?这跟本宫有什么关系吗?”
林媚仪道:“娘娘,起先臣妾以为,陛下出入朝堂,面见朝臣,身上却落了不雅的痕迹,臣妾以为陛下是为此才恼了臣妾的。可是,直到陛下五日都没有来娘娘宫中,臣妾这才明白,让陛下真正恼怒的,是他怕您看到他身上的痕迹。后来果不其然,陛下来了恣意宫一趟后,娘娘就气上了陛下,还搬去了偏殿住。所以......”
姚暮染打断了她的话:“所以你以为,本宫是因为那个吻痕才与陛下置气的。于是你便想着,只要你来恣意宫向本宫请罪,解释了这件事,本宫就不会再生陛下的气,那么陛下也就不会再生你的气,对吗?”
林媚仪垂下美眸,紧抿着唇点了点头。
此时,姚暮染已是豁然了解了事情的全貌。敢莫这位一时风头无两的新妃忽然又失了宠,背后是这样的缘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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