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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一入宫门深似海

    这头,霍景城出了膳堂便脚步匆匆往寺后的桃林里赶。到了后,他轻车熟路寻到了他们两人方才挂丝带的那棵树,然后解下了她的那条红丝带看了起来。

    入目,娟秀小字带着绵柔风情,赫然呈现。

    信女姚暮染祈愿,愿我六郎景城,所求皆得,所愿成真。

    看罢,他心神猛荡,就连呼吸都颤了起来,一颗心轰轰剧跳,灼热的心血流遍全身,所过之处,无不沸腾。他满心欢喜愉悦,将那红丝带反复看了又看,才依依不舍地挂了回去。

    谁知,才一转身,就看到姚暮染正在身后瞪着他。

    完了!佛前说谎,窥人**,当场被逮!霍景城还从未干过这般没名气的事,当即俊脸一臊,闭眼捏起了鼻梁。

    果然,她兴师问罪了:“我就猜到你在说谎!你现在什么处境我们都心知肚明,躲着熟人还来不及,又怎会主动去打招呼?果不其然,你……你竟然……”

    霍景城不堪重负,放下手道:“呃......我错了,我此举非君子,我真的错了,回头我一定写一篇责己赋给你过目,这事就别再提了,行吗?”

    姚暮染也来到树下,一边去解他的那条红丝带一边道:“行,那我也看了你的,我们两两相抵。”

    霍景城松了口气,笑道:“成交。”

    姚暮染这便打开了他的红丝带。

    一愿吾父身强体健,长命百岁。二愿九州太平,四海清晏。三愿吾爱暮染,消惧心,免懦弱,无卑微,随心恣意而活。霍景城。

    姚暮染看完,又抬头看他一眼,这才慢慢将红丝带系回了树上,轻声道:“桃林风光甚美,不如,六郎吻我可好?”

    春光晕晕,桃树多姿,花瓣缤纷,两人在花色掩映中拥吻,难舍难分。

    ......

    好日子总是难以长久,从清尘寺回来的第三日,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再次传到了天下居。

    东宫于南荒自立为帝!

    霍景城从梅风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时,登时暴怒:“原来这就是乔奉之的后招!好!好一个乔奉之!好一个承王景逍!”

    姚暮染听得心惊,此时,一切都已经亮于光天化日之下了。原来,他的猜测与忧虑是正确的,乾帝蛇毒之事果真是风雨前夕,而眼下正主才出,乔奉之与霍景逍果真是冲着他来了。

    而他,根本不在南荒,他们并不知此事,竟用了这么一计来拉他下马!但也就是这么阴差阳错的一计,反而困得霍景城进退两难!难不成,要主动澄清自己并未去南荒吗?那不是自认抗旨吗?

    霍景城冷着脸在地上来回踱步,最后道:“乱局横生,夹道求存!困于方寸,失尽先机!”

    姚暮染想了想,道:“六郎且先冷静,如今只看陛下那边如何决策了。”

    不出几日,消息接连而来。

    乾帝命灏王下达旨意,召回东宫。德妃截杀传旨兵事发,被赐自尽。

    霍景城最终决定,算好路程与时间,适时‘回京’。即便他没有收到召回旨意,也可称自己在南荒听到了召回的消息,自己便回来了。

    消息传来,启程回京,大概半月,半月后,他便要回宫陈冤了。

    只是最终,计划不如变化,等来的竟然是乾帝驾崩的消息。

    这个消息惊破了霍景城的心。

    姚暮染第一次见他落泪。

    君者之泪,无价之宝,珍如天上星辰,贵比世间明珠。非至亲远逝,山河呜咽,四海浮伤,不会轻见一滴。

    如今,他这滴泪,在所难免。

    姚暮染见他如此,心中难过。也想起了自己的亲人接二连三离她而去时的场景,登时鼻中一酸,也跟着他一起流泪。

    霍景城把她抱入怀里,哑声道:“染儿,八党作祟,父皇驾崩可疑,我不会再忍了,明日一早,我会召太子军逼宫。”

    姚暮染听得心中沉沉,这一日终于还是来了。巅峰之决,皇位之争,就要这样**地拉开序幕了。只是,表面虽是皇子争权,实则暗里,也是他和乔奉之的最后了断。

    她靠在他怀里,欲言又止。

    他却主动问了起来:“你希望我胜,还是老八胜?”

    言下之意,你希望我胜,还是乔奉之胜。

    只是,他这一问,他这一去,带给她的,都是最艰难的东西。

    她轻声道:“愿六郎凯旋,也愿六郎......得饶人处且饶人。”

    他猛地推开她,连连冷笑:“姚暮染,我若不饶呢?怎么样?你去为他殉葬吗?”

    她惶惶无语。

    他不耐催促:“说!”

    姚暮染美眸幽幽看他:“六郎,他若真要一死,我也还是我,但是......还是求你饶他一命,好吗?”

    霍景城道:“呵!若败的是我呢?”

    姚暮染道:“我不会去求乔奉之放过你,但我会殉你而去。”

    霍景城轻轻出了口气:“此话当真?”

    姚暮染点头:“自然当真。”

    他重又搂她入怀,喟然道:“为你此话,我也要只胜无败。只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是国事,你还是不要管了,若父皇驾崩真是他们所为,乔奉之于我,便是杀父仇人,染儿,你不该为了私心让我将乔奉之轻放。”

    姚暮染陡然惊觉!是啊,乾帝之死若有蹊跷,是谁干的不言而喻。她凭什么要求他放下杀父之仇?她也曾是有过杀姐之仇的人,那时,谁能阻她?心中蓦地一震,原来那人,真的无人能保,无法可保了。

    奉之,乔奉之,为什么事情会到这个地步?你来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翌日一早,霍景城身穿一身铠甲,临别前在她额头落下一吻,留下了言简意赅的两个字:“等我。”

    姚暮染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心中惶惶惴惴。

    所幸当天,她就得到了宫中的消息,他亲杀承王,恐吓灏王,软禁公主,关押尚书,剑指群臣,百官臣服,军权在握......

    他胜了,真的胜了。但带给她的喜悦并不纯粹,她知道,她即将踏着某人的尸骨,光明正大走向他的身边。

    房中寂寂,她掩面叹息,久久不动。

    第二日,他亲送先帝入陵。

    第三日,他正式登基,成了南乾的新一代君主,连颁数道圣旨。

    晚月晕晕,灯烛冉冉,房中静无声响。

    姚暮染在书案前静静写字:离多最是,东西流水,终解两相逢。

    蓦地,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她心中一动,莲步轻移打开了房门。

    刹那间,与三日未见的他四目相对,瞬息之间,万千情愫两相交织。

    “染儿,我回来了。”他走进来,俊脸如玉,眉眼如初,就仿佛不曾离开过三日。

    只是,他已穿在身上的龙袍常服却在无声昭示着一切。这一刻,姚暮染忽然觉得,他高贵的令她不敢再沾染,那一声‘六郎’怎么也喊不出口了,只轻轻道了一声:“恭喜陛下凯旋而归。”

    他看出了她突然的情怯,于是将她揽进怀里,温声抚慰:“染儿,才三日而已,就要与为夫生分吗?我纵然凯旋而归,身份也已改变,但六郎与染儿永远不变。六郎接你进宫可好?从此,我要光明正大与你在一起,你呢?是否无所畏惧愿意来我身边?”

    姚暮染听罢,慢慢心安神定:“为了六郎,无所畏惧。”

    他满含珍惜的吻一下一下落在她的额头、脸颊,唇角,吻至她的耳畔时,他道:“六郎为你,亦无所畏惧。”

    就是这一晚,她随他光明正大离开了天下居,走上了回宫的路途。夜色沉沉,马车摇摇,她始终握着他的手,仿佛只要抓紧了这只手,在那阴深似海的地方她就不会沉下去。

    霍景城察觉她在紧张,温声安抚:“别怕,六郎护你立高而行稳,除你卑微,免你懦弱,消你惧心,许你百无禁忌,轻狂纵横,随心恣意而活。”

    不多时,宫门口到了。

    帝王出行的龙撵车架独一无二,宫门守卫见之,纷纷跪了一地,高呼万岁,恭迎陛下回宫。

    只是,宫门口却跪着一个人,那人摇摇欲坠中却透着入骨不改的坚定不屈。

    正是宥王霍景遥。

    自逼宫当日,他眼见八哥死去,为之昏厥,被送回宥王府醒来后就匆匆入宫为乔奉之求情。谁知,霍景城知他心思,竟连宫门也不让他进,他情急绝望,干脆日日都来宫门口长跪。

    此时他见了霍景城的车架,连忙拦住,跪地哀求:“皇兄!求你放过奉之,求你放过奉之,求你放过奉之......”

    霍景城被他惹烦,猛地掀开车帘步出,居高临下看他,皱眉道:“老九,你可还记得你姓什么?!你这般维护弑君奸臣,对得起父皇,对得起霍家的列祖列宗吗?”

    霍景遥申辩道:“皇兄,八哥已经认了,说一切全是他干得,与奉之无关啊!”

    霍景城明显不愿与他在此事上争论,只抬手指他:“老九,你给朕听好了,你再长跪宫门丢人现眼的话,朕就活剐乔奉之!这几日你跪了几个时辰,朕就剐他几刀,君无戏言!”

    姚暮染听得一颗心沉了又沉,唯余叹息。

    宫门守卫很快拉开了霍景遥,一句‘君无戏言’已令他不敢再言,整个人如木偶一样被拖往一边,一张清秀憔悴的脸在夜色中看来,隐着难以言说的悲哀。

    马蹄嗒嗒,车架终于顺利地进入了次第而开的宫门,一入无回,渐觉渐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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