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多久了。”
方平走进去，眸光中映照出两人平静的脸，但瑟瑟发抖的身体还是将他们表面的伪装撕得粉碎，两只手交织在一起，握得很紧，关节处因为太过用力而显得发白。
掌柜长叹一声，松开了妇人的手，缓缓起身，慢慢跪倒地方平身前。
“半刻之前，武卫派人来斥责我们提供虚假情报，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却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
方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掌柜意外地抬头，“鄙姓张，单名坚。”
方平摇摇头，“改名吧，你的心不够坚定。”
张坚低下了头，“您说得是。”
“本来我是想直接杀了你。”
一句话，震得屋中两人脸色瞬间发白，妇人更加的惊恐不安，张坚却似早已放弃，声音干涩道：“我无怨言。”
“真的没有吗？”方平冷声反问：“如果没有怨言，你又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将我的住处告诉武卫？”
方平望着妇人的小腹，继续道：“肚子里的孩子起了很大的作用吧。”
妇人脸色更白一些，陷入恐惧之中难以自禁，张坚全身大汗淋漓，他不停的以头跄地，发出“咚咚”的声响，很快小屋内充满了淡淡的新鲜血腥味。“求大人开恩！”
“求大人开恩！”
“求大人开恩！”
……
张坚一次次重复着同样的话，每说一次，便磕一个头。
方平望着妇人，道：“汉人？”
妇人惶恐的点了点头，“我也是武卫。”
方平听完冷笑，“真是一个可悲的故事。”
妇人唰地泪流满脸，手轻轻抚摸着小腹，眉目间有决然的死意，手指尖却是难以割舍的眷恋。
“他是什么时候暴露的。”
“一年前。”妇人沙哑着声音，“一年前有暗卫主动投降，把他牵扯进来，上头觉得这个位置还有点用处，所以没有动作，只派我过来监视。”
方平点点头，望向张坚，“你倒还算有几分本事。”
张坚猜不出方平的意思，不敢说话。
他微微动了动身头，额头间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他的身体又骤然僵住。
“来大汉多久了。”
张坚道：“二十七年。”
“家里人呢？”
张坚悲伤道：“都死光了。”
“没回去看过？”
张坚道：“我是死点。”
暗卫情报人员分三种，一种是活点，居无定所，任务一来就要远走他乡，结束之后再奔向别的地方，很难在一个地方长留。
还有一种是死点。
这些人都是大周层层挑选出来，家底干净的人，再经过层层考验后，分配到他国。这些人将会长时间呆在异乡，时间久了，他们自然也融入其中，
与异乡人同吃，同喝，同睡，穿着一种样式的衣服，操着毫无差别的口音。有时候时间久了，会连自己都忘记，倒底自己还算是哪里人？只有午夜梦回之时，才会在大汗淋漓中从恐惧中醒来。
大周对此也有所应对，一般情况下，十年左右会轮换一批，直到他们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份，重新捡回对大周的忠诚与归属感，之后再被派到另一个异乡。
二十七年，差不多是三次轮换。
方平不清楚，这个人究竟是被遗忘了，还是出于某种原因故意遗漏。
他不得而知，但无论如何……
“终究是大周对不起你。”
二十七年，而且是一个男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时间段，如果是正常的人生，无论是修行，还是读书，不谈功成圆满，也应是小有所得，而且方平观察张坚，资质也不算太差，如果修行，也必然可以到地阶圆满，如果机缘已至，说不定也可以到天境上看看风景，可惜他被困此地，出行范围不能超过十里，修行更是妄想，为了避免被查觉，他只能维持在人阶位。
方平这句话，并无半点虚假。
张坚听闻，已是痛哭流涕。
妇人默默蹲下，轻轻依偎在他的后背上。
“就这样吧。”方平兴致全无，默默转身离去。
走到门口时，张坚忽然开口道：“大人，千万不要去找别的暗卫。”
方平停步，转身，“为什么？”
“他们都已经暴露了。”
张坚痛苦道：“我之前跟你说的十人，其实都是假的。明面上的人，都被查了出来，要么已经投降大汉，要么就被严密监视，大人去找他们，就是自投罗网。”
方平问道：“剩下的人呢？”
“被杀得差不多了。”张坚道：“还剩下一些，死活不肯投降的，都已被重重关押。”
方平问道：“在什么地方。”
张坚摇摇头。
他不知道。
方平也没再问，走出屋外，院中就再也没有存在的痕迹。
屋内两人瘫倒在地，相互对视一眼，随后抱在了一起。
……
风华楼。
早些年还是一座酒楼，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青楼，连名字都没改。
生活在此地的老人还对早些年前楼内出价二两银子一杯的酒有所记忆，年轻人则毫无印象，在他们的印象中，风华楼就是一片风月场所。
只要有钱，管你是什么高官富商，还是乞丐混混，风华楼来者不拒，而且不管身上的钱有多少，总能在里面找到合适价位的女人，哪怕只有二钱银子，也有年老色衰的暗娼可以挑选，一掷千金，也可引得头牌俨然一笑，得到一个女为悦已者容的机会。
方平站在风华楼前，嘴角向下弯着，神情犹豫，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也在到这种地方的一天。
璀璨的灯光一夜不熄，然而在富丽堂皇的外面下，却充郁着古怪的味道，那是一种由无数香料堆积，酒水和美食的诱惑，再加上男人体液的味道的混合。
淡淡一缕飘散出来，让方平的道心都似乎有所波动，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组成，都传来排斥的意念。
正在他彳亍之时，楼内风韵犹存的老鸨瞧见了他，眼中顿时一亮，心想着年轻人的气质当真不错，连她自己都有些谗了，再看方平的外表，穿着虽然不名贵，但看起来也不是差钱的主儿。
老鸨扭着柔软的腰，娉婷秀雅地来么方平身边，柔软的手竖起兰花指，在方平的腰间轻轻滑过，“小公子，进来玩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