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兄弟, 还没等到你那位同乡啊?”一大早的,高四郎就见那熟悉的身影坐在柜台前,独自一人和闷酒。
高四郎不知道这个姓宋的来历,只知道这人从半个月前就每天来他们店里, 时常一坐就是一天, 之前好奇询问,才知他与一位同乡约好在此会面, 然而离约定的时间过了半个月也见不着人影。
如今的周国虽然也算是富庶安宁, 但这里是边境, 山贼流寇也不是没有, 看样子这宋兄弟的同乡也是独自一人赶路, 说不定就是出了什么意外。
他们都劝他自己一个人回去,也好过在这里死拖, 怎奈何人家自己不相信, 好像笃定了他兄弟不会有事一样。
宋习之点了壶酒,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也对杨俊的生死产生了怀疑,寻常山贼流寇自然是拿杨俊没办法,但怕就怕, 遇到的并不是山贼流寇啊。
高四郎摇摇头,也不在关注这个不起眼的闷葫芦, 先去给店里的其他人上酒了。
他们酒肆位置好, 就在进临宵城的第一条道旁,从来不愁什么生意, 实在没时间把精力放在一个死脑筋身上。
宋习之坐在正对着大街的角落处,盯着来来往往进城出城的人,始终没有见到熟悉的身影。
‘恐怕, 杨小兄弟确实出问题了,可是他那样的身手,究竟遇到了什么?’
宋习之至今还清晰的记得那晚杨俊与花妖的打斗,漫天的致命红线,密不透风的刀光闪烁,如此激烈,如此精彩,那每一丝每一毫的攻击,落在寻常人身上都是致命的存在。
可就是这样的杨俊,竟然没有再约定的时间内到来。
‘罢了,今天恐怕也等不到了,我还是自己先行回去吧,若之后有机会接触取燧司的人,再说杨小兄弟的情况。’
宋习之交完酒钱,戴上斗笠返回自己现在住的客栈,在周国与大夏边境上的临宵城里,一边是红灯酒绿的销金窟,一边是鱼龙混杂的住宅区。
对于宋习之来讲,当然是那些低矮压抑的住宅区更适合他,一到晚上,这里便是漆黑一片,寻常住户闭门不出,就算隔壁上演半夜杀人的剧场,也会吹灭灯火假装不知道。
在回去的路上,要穿越一条条小巷,这些小巷肮脏污浊,堆满了人类与动物的排泄物,再随着夏季炎热的温度发酵,这味道,可是说是非常酸爽。
宋习之独自一人在这些漆黑狭窄的小巷里穿梭,似乎只有他一人的脚步声,然而在宋习之看不到的身后,却隐约有黑影闪过。
咔哒——
打开房门,观察了一下房间,没错,所有细节跟他离开时一模一样,看样子没人进来过。
这只是他习以为常的一天,宋习之反手就要关门……
门被人挡住了!
唰!
匕首瞬间出鞘!
手腕向内逆时针饶了半圈刺向身后,一切不过眨眼之间。
然而出乎宋习之的预料,他的手腕被抓住了,那人掐住了他手腕处的穴位,顿时整个右手都是麻木的,与此同时原本被紧握手心的匕首也同被夺走。
宋习之手底一凉。
果然,来者一手拽着他的手,一手抵在他的后颈,将他抵在门房之上。
嚯——嚯——
宋习之面部被死抵在门上,艰难的喘着粗气,身后的巨力让他无法翻身,直到现在,他连来人的面目都没有看到!
“你是谁!?”
宋习之咬着牙沉声问道,身后传来一声闷笑,宋习之愣了愣,“杨兄弟?”
宋习之脑海里不断思索着所有可能,这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一切回忆与片段在他的脑海里浮现,然而他始终抓不住重要的一点,为什么杨俊会对他出手?
玩笑?
这杀意可不是假的。
有人假扮?
且不说谁能假扮的这么像,宋习之自认也是身手过人,寻常人能这么轻易的摸到他身后?这么轻易的压得他翻不了身?
“八月初四之后你去了哪里?”
“自然是来临宵城的路上。”
“以你的脚力,就算是徒步走,从绍城到临宵城三日也足够了,可是据我调查,你是八月初八才来的临宵城,那么宋大哥,这中间的一天或者两天时间,你在干些什么?”
杨俊怀疑他!?
为什么!?
究竟发生了什么!!!??
宋习之深吸了一口气,“八月初四,我确实在前往绍城的路上,但在绍城与临宵城的路上,有我们无定楼的联络点,我绕路去了那里。”
“你去那里做什么?”
身后被死死掐住右手已经开始失去知觉,宋习之道,“这是我们无定楼的事,杨兄弟既然曾经也是一个绣衣,应该知道其中的规矩吧。”
“虽然杨某并非无定楼的人,可是也知道这临宵城也有无定者吧,既然宋大哥已经决定来临宵城了,何必舍近求远去别的地方呢?”
杨俊轻笑了一下,继续道“宋大哥可知,此番杨某差点死在绍城,因为……踪迹泄露。”
宋习之的脸在门上被挤得几乎变形,他的瞳孔因为杨俊的一句话剧烈收缩着。
‘所以,杨俊是在怀疑我泄露了他的踪迹?’
‘没错,在遇到我之前从来没有问题,在刚和我分开后,他就被人发现了,如果是我……如果是我……我也会怀疑,那么我该怎么解释?’
宋习之道,“宋某自知杨兄弟怀疑我并非意外,只是宋某也希望杨兄弟能够冷静下来,误会了宋某没关系,总归某也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最重要的是不能放过真正的间者。”
宋习之的话情深意切,就差直接哭着落泪了。
他咽了咽口水,继续道,“宋某的来历先前与杨兄弟交流时,确实有所隐瞒,这才绕过临宵城的无定楼据点,舍近求远去了别的地。”
“哦~说来听听。”
杨俊说话的语气虽然缓和了,但宋习之并没有觉得来自身后的力道有一分一毫的减小,显然,一旦他哪里出了纰漏,杨俊绝对会瞬间要了他的命!
“当初宋某在办事时犯了错,本该夺了官身,押进阎狱,因上司求情才免去牢狱之灾,并且保住了无定者的身份,只是远走他乡,独自一人在外漂泊了十多年,这临宵城的无定楼负责人,与当初宋某有些渊源,准确来说,宋某当初犯的错事,就是杀了他师父,因为不想再忍事端,所以才宁愿绕路去了别的地。”
“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没有任何证据。”
宋习之闭上眼睛,额头都是密密麻麻的细汗,“杨兄弟,我现在就在你的手上,你想杀我,是易如反掌的事,我愿和你一起去查真正背叛和泄露你踪迹的人。”
杨俊低头看着宋习之,他确实又开始产生了动摇。
他说的如此诚恳,单纯听着宋习之的话,就让人难以怀疑,但事实不是解释就可以的,更何况还是没有证据佐证的事实。
宋习之的确不是他唯一怀疑的人,他的另外两个怀疑者,其中一个是绍城里的那个无定者,可是……那人已经死了。
还有一个……
王辉。
但是,这只是杨将所有猜测罗列出来的而已,王辉在开始并不在他的怀疑目标里,而是在他返回绍城,发现绍城的无定者已死后,才做出的决定。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杨俊松开对宋习之的桎梏,待宋习之转动已经失去知觉的手腕转过头时,看到的就是陷入沉思的杨俊。
“除了宋某,杨兄弟可还有别的怀疑者?”
杨俊坐在宋习之那破小的床上,瞬间嘎吱声响起,低头把玩着那把黑金匕首,然而纵然是这样,宋习之也知道,只要他有异动,在杨俊眼皮子底下,他连门都出不了!
“有,有两个,其中一个已经死了,另一个……是杨某挚友。”
宋习之看着杨俊,杨俊也抬头看着宋习之,他们的目光在小小的、充满异味的房间内相交。
宋习之突然有种从灵魂深处升起的悲凉,如果可能,如果但凡有那么一丝可能,谁会去怀疑自己的挚友呢?可是他们这些黑暗中的刽子手,只是一个工具,是朝廷最锋利的刀,刀……不需要兄弟,不需要挚友。
他们朝夕相处、生死与众,一起闯刀山、下火海!
可是到了紧要关头,背叛的背叛,猜疑的猜疑,所谓的兄弟情义,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牢固。
宋习之想起了他的家人,想起了他头发斑白的爹娘,想起了他那个憨厚老实的兄长,当初为了兄弟情义,他一气之下犯了错事,如今十多年了,他与家人断绝了来往,没有书信,远隔千山万水,而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回去的机会,又频生波澜,后悔吗?
宋习之不知道。
他只是看着杨俊,“宋某愿与杨兄弟同往,找出真相,也洗刷宋某的嫌疑。”
庸人苟且偷生,宋习之自认自己是庸人,所以哪怕是自认低人一头,他也必须得顺着杨俊走,帮杨俊查清真相。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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