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夜深便有提着灯笼的老汉巡街敲着铜锣,嘴里懒洋洋的唤着,“更深露重,小心火烛。”
除却每个时辰响起来的声音外,周遭各处都是静悄悄,像是要将人吞噬般的寂静。
苏玉和衣而卧,浅眠保持着清醒,床榻旁边空落落的,李景行迟迟未归。
苏玉控制不住的心慌意乱。
不知何时起,她竟然是习惯李景行抱着她入眠。
若是没有身边的夫君,苏玉总觉得哪里不踏实。
足足过去五六个时辰,打更老汉巡逻四五趟,云雾缭绕中泛起鱼肚白的日头慢慢升起来的时候,她听闻院里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有些吵闹。
苏玉立刻翻身拢着衣服坐起来,手举着烛台照亮脚底的路,慌不择路的推开门扇,看着那几乎是合在一体的影子。
暗影和言墨两人搀扶着李景行,隔着很远便看到李景行浑身软踏踏的,像是无法依靠着双腿行走般。
“夫人,您快来看看……”暗影的声音里都夹杂着几分哭腔,堂堂男儿郎,更是从前战场厮杀浑身掉血肉都不曾哭过的人,此刻慌乱的像是孩子般。
苏玉更是慌,瞬间感觉手脚冰凉,头顶的血像是无法运转般,她记不清自己是如何走到李景行的面前。
手里举着的烛台掉落在地面,烛火瞬间熄灭,而流淌下来的烛油烫着她只穿着薄袜的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苏玉抬起双手抚摸着李景行满是鲜血的脸庞,他的束发都因为鲜血凝固而变得僵硬,甚至是能够刺伤人般的锐利。
眼见着玄色衣袍的衣襟处有着不同暗色的血痕,手臂则也是皮开肉绽的有大大小小的伤口,距离心口处,只差一点点便有刺穿的剑伤。
“还不快赶紧扶到屋里去!”苏玉紧紧攥着掌心,指甲刺痛皮肉的感觉让她勉强维持着清醒。
“你去守着府邸门外,不许放进任何人,苏宅里面的人也不许靠近,让暗流在屋里等着差遣。”
“他身上到底有哪处受了伤?”苏玉急匆匆的迈着步子,跟暗影吩咐着。
见暗影张嘴有些哆嗦的说不出什么来,苏玉也等不及不耐烦的走到床榻旁。
看着李景行惨白的脸色,她直接动手撕扯开他的衣襟,说,“算了,我自己查看,你去处理下伤口,等事情妥当以后再来回禀吧。”
暗影垂眸,拱手抱拳的退着离开。
屋门关紧,便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苏玉此刻根本顾不得两人是处于冷战的状态下,从药箱里取出手术刀和许多棉花、治疗器械走到李景行的面前。
看着要失去意识的李景行朦胧的睁开眼眸,看着她的时候忽而裂开嘴角,笑着说道,“玉儿,莫要怕,我无事的。”
“这逞强的话,倒是也不用此刻说。”
苏玉心疼之余也有些恼恨,李景行此种狼狈模样,怕是以后会经常见到。
手起刀落的处理着伤口,也顾不得用麻沸散等物,幸好李景行是战场上厮杀多年的铁血铮铮的汉子,忍得住,额头沁着豆大的汗珠却始终一言不发,连吭声都没有。
苏玉起初手有些微微颤抖,随后便冷静下来,快速缝合着伤口。
除却手臂的划伤和割伤,心口处的剑伤倒是没有刺穿太深,捡回来一条命。
否则就算是凭借苏玉的医术,也难以在此种地方将李景行从鬼门关前拽回来。
经过漫长的几个时辰,苏玉感觉浑身都脱力似的,终于处理好像是木乃伊般浑身缠满纱布的李景行,轻手轻脚的将药箱收拾起来,怕吵醒或许是昏迷,也或许是睡着的李景行。
苏玉刚要折返离开去查看言墨和暗影的伤势,却听见床榻上响起沙哑微弱的声音,“你别走。”
“哪里痛?”苏玉听闻,赶快回到床榻旁边,用手摸着李景行的额头,并没有发热的迹象,便是伤口没有发炎感染,这倒是好事。
“我去给你熬些汤药,你喝下便是能够恢复的快些。”
“到底发生什么,你不愿说,我也不会追问。”
“只此刻要省些力气,莫要胡思乱想,好生睡着恢复体力才是要紧。”
苏玉倔强的别过脸,言语之中虽然还带着几分怨气,却也终究不是将李景行的出现视若无睹。
“你莫要在与我怄气了。”
李景行紧紧握着苏玉的掌心,她怕挣扎会让李景行这个倔脾气更是用力,只能任由着他去握。
她静静坐着,听见床榻刚刚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柔声细语的说,“我并非是要故意瞒着你,只不过此时危险重重,我不想让你牵扯进来,让你随着焦心忧虑。”
苏玉蹙着眉,根本不想听那些站不住脚的道理和推辞。
“你好生休息,我去后院给你熬药。”苏玉决绝的将李景行的手塞进锦被里,起身向着后院走去。
李景行则是看着她的背影,叹口气,又重新阖着眼眸。
心口处的伤口隐隐作痛,也分不清到底是外伤还是内伤,是因这些血流还是因苏玉的冷漠。
后院,春红清晨便在后厨里忙活着煮粥,见苏玉前来赶紧站起,看她走到药柜前,打开许多抽屉拿出珍惜药材,千年人参和雪莲等物。
春红将蒲扇放置在灶台上,问,“苏娘子,李郎君昨夜里……”
春红跟随苏玉的时日不短,若是抡起忠心来也不用质疑,可苏玉仍旧还是瞒着。
“出去打猎的时候逞强,便被伤了。”
“这怕是十天半月都无法起身,家里家外,我怕是要照顾他多些,理疗馆的事情还需要你多去照料。”苏玉彻夜未眠,神情又高度紧绷,便浑身有些乏力,软踏踏的说着。
春红心中虽有疑虑,但并没有质疑询问,反倒是点头应下来说,“苏娘子放心,一切都有我和李伯。”
苏玉强撑着挤出一丝微笑,回想着李景行夜里被架着回来的样子,心有余悸。
作为医者多年,苏玉知道性命便是最为脆弱的东西,稍有不慎就会驾鹤西去。
可能前一秒还好端端跟你说着话的人,下一秒便会倒地不起,与世长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