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看人后背挠没挠印儿干嘛。”方周估计也是冷不丁不知道接什么好,只能似笑非笑地接一句。
“什么话,”老妈瞪他,“那不他一转身正好就扫见了么,又不是我非转着要看。”
“您眼力真好。”江初只能当老妈是真往覃最“早恋”上想,笑了笑继续喝汤。
“是不是啊。”老妈又看过来。
“我真不知道。”江初做出一脸无奈的表情。
“他谈没谈又不跟我说,我大学那会儿谈恋爱告诉过您么?”他故意问老妈。
“可别告诉。”方周笑了,“告诉了再骂你早恋。”
“真烦人你俩!”老妈皱皱眉没再说这个。
直到一顿饭快吃完,江初搁下筷子准备走了,老妈才轻描淡写地又说了句:“回头可以让那孩子从你那儿搬走了。”
江初愣愣。
“怎么突然提这个,”他看着老妈,“他住的好好的。”
“一年到头在学校上学,就放假的时候回来住两三个月,在哪不能住?”老妈没什么表情。
“还得你往后八年都这么天天给他留个房间?”她问江初。
“那也……”江初想说那也不是什么多大的事儿。
刚张嘴,老妈就转脸盯他一眼。
这会儿过于坚持不同意,确实显得有点儿古怪。
“那也不着急。”江初换了个轻松点儿的口吻,“你都说了,反正他一年就住两三月,总不能回家了还专门出去租一间吧。”
“你也知道他‘家’就在这儿呢?”老妈冷冷一笑。
“他自己亲妈后爹都在,一年年的住你那儿算什么?他妈干什么吃的?”她冲着江初连珠炮似的问。
老妈虽然一直看不上江连天和覃舒曼,但也从来没在江初面前把话说得这么难听过。
方周在旁边冲江初使了个眼色,让江初这会儿别跟她顶着来。
江初当然清楚老妈的脾气,跟他一样吃软不吃硬。
“你还气上了。”他笑着搓搓老妈的肩,“行,回头我看看怎么安排。”
“让你爸安排。”老妈转回头,继续慢条斯理地解决着碟子里的凉笋,“谁的儿子谁操心。”
如果这一中午只停留在这儿,虽然七上八下的,江初也还算有底。
真正让他心里那根线彻底绷紧起来的举动,是在他换鞋要出门时,老妈在身后翻了翻他的领口。
“该买衣服买衣服,”她给江初整了整领子,“我怎么感觉这几回见你都是这两身。”
老妈的动作像是很不经意,说的话也十分自然。
江初盯着眼前的门把手,后背却瞬间炸了一层毛毛汗,心脏跟只被拔了毛的活鸡一样哐当乱蹦。
“那还不是你这两天老看见我,腻着了。”他扯扯嘴角笑着回头。
“叔我先走了。”江初又跟方周打个招呼。
老妈看着他没说什么,方周端着茶杯朝他抬抬下巴:“去忙吧!”
江初一直到地下车库,从电梯里出来,整个人还处于脑仁发紧的状态。
老妈这一中午的举动,每句话每个眼神,以及最后那个翻领子的动作,来回来去地在他眼前乱转。
江初没法再说服自己这顿饭就是为了喊他来喝碗老鸭汤。
老妈这种试探的态度,应该是还没想到那一层,或者说不愿意相信,也没法接受她直觉指向的可能。
但不管接不接受,她多少都已经起疑警惕,甚至开始暗示自己了。
“……操。”江初坐在车里衔着烟发愣。
老长一截烟灰掉在腿上,把裤子点出个洞烧了肉,他才回过神来低低骂了声。
试着想想老妈这会儿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以及她的心情……
江初觉得喉咙口像根发条似的,一圈圈地直往心里绞。
覃最拎着一纸兜的糖炒栗子回来,打开门就看见玄关乱七八糟躺着江初的鞋。
“哥?”他喊了一声。
“回来了?”江初的声音从卫生间传出来。
“你这两天老抢我话。”覃最把纸兜搁在玄关柜上,“这还没到五点,你怎么回来了?”
“你过来。”江初光着膀子从卫生间出来,二话不说就把覃最转过去捞他衣服。
“干嘛呢?”覃最笑着偏过头往后看他。
江初没说话,一眼看见覃最肩胛骨下边那两道红印,他眼前都发懵。
“这什么时候划的?”他在覃最背上点了点,差点儿没忍住想上劲儿给他搓掉。
“什么?”覃最耷拉睫毛往下看,什么也看不见。
他转转脖子想往后转,又被江初推着脖根儿一把摁回去,扒开他的领口。
“我操。”江初皱皱眉。
覃最颈侧被他弄出来的那块红印子这会儿还他妈鲜艳着呢。
“怎么了?”覃最被他这两下弄得也回过味儿来了,“从背后能看见?”
“你一大男的身上怎么这么能留印儿啊?”江初朝他背上抽一巴掌。
“你问谁?”覃最看着江初,转过来冲着他就拽开腰带,“底下你那牙印儿还发青呢,看一眼?”
“有病。”江初笑着推他一把。
覃最拽住江初的胳膊肘没让他走,掏出手机摁两下递过去。
江初又把覃最的衣服推上去拍了一张,手机扔回覃最怀里,转身去冰箱里拿了听啤酒。
“这什么时候弄的?”覃最看着照片里自己的背皱皱眉。
他抬胳膊拽掉衣服,又去镜子跟前儿转着看。
挺明显的两道红痕,明明一点儿感觉没有,看着就跟小时候梁小佳被毛毛虫剌过去的胳膊似的。
“是不是你自己抓的?”江初也纳闷儿,端着啤酒过来,在那两道上面摸了摸。
“我怎么这么有本事。”覃最从镜子里盯着江初,“她看见了?”
“啊。看见了。”江初跟他对视着,又喝了口啤酒。
覃最绞着眉毛抿抿嘴,转过来面对面地看他。
“出息。”江初一看覃最这表情,又不忍心让他跟自己一样心烦。
“她问我你是不是谈女朋友早恋了,阵仗挺厉害。”他笑着在覃最屁股上掐了一把。
“什么早恋。”覃最听着这词儿也没忍住笑,“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哪儿知道,青春期有什么情感动向谁跟家里人说。”江初说着,冲着镜子转过去看看自己。
“你没有。”覃最在他脖子上扫了眼,碾他褥头,“从这儿往上不都给我禁了么。”
“这儿也别琢磨了,都他妈快裂了。”江初把他手腕掰开,“属狗的你就。”
“阿姨信了?”覃最把江初手里的啤酒拿过来喝了口。
“她不信还能怎么的。”江初圈着覃最的后背又划拉两下,还是想不通,“但是这儿我怎么就一点儿印象没有呢?”
覃最跟着又往身后的镜子上看一眼,笑了笑。
“瞎乐什么?”江初问。
“像你被我糙腾了抓的。”覃最咬咬江初的耳朵,还扯着江初的胳膊给他“复原”了一下造型。
江初胳膊搭着覃最的背愣了愣,忍不住乐了。
“学医把脑子学废了吧,这都用上幻想了。”他抬手拍拍覃最的脸,“也想点儿现实的。”
覃最没说话,抵着江初的脑门儿看他。
这是循序渐进渐够了,想展开最终幻想了?
江初抬抬下巴亲了下覃最的鼻子。
要搁在昨天,说不定就配合了。
虽然想想要拓展的目的地,他还是不太能……理解。
但是覃最不一样,覃最对他有种奇妙的吸引力,光那张不能碰的背就让他心痒,一碰就紧,看得江初老想给刮点儿反应出来。
结果不知不觉就给刮出那么重的痕迹。
想象一下覃最被卡着脖子只能被动的场面,江初还是挺能接受的。
甚至有些兴致盎然。
但那都是昨天的心情。
这会儿江初一脑门官司,什么心情都没有。
“收拾收拾,等会儿还得去跟你妈吃饭。”他拍拍覃最的腰,把胳膊收回来。
覃最“嗯”一声,隔着江初拿过柜子上的纸袋,“梁小佳给你买的糖炒栗子。”
“能是给我买的么,”江初笑着拿了一颗剥开,“买给你这个好朋友的。”
“他又从学校门口发掘的新美食,”覃最低头把江初刚剥出来的栗子给咬走,“让我带回来跟你一块儿吃。”
“就这么个‘一块吃’啊?”江初抬手就是一下。
覃最笑着“哎”了声,又剥了三颗赔给他。
今天去江连天家,来给他俩开门的是覃舒曼。
江初一眼扫过去没看见人,问了句:“我爸呢?”
“刚接了个电话。”覃舒曼朝书房指指。
接过覃最递来的水果,她跟看别人家儿子似的,上下看了眼覃最,说:“比小初都高了?”
“都比我高半年了。”江初笑笑。
中午的老鸭汤吃得食不知味,江初闻着厨房的味道挺香,刚想进去看看做了什么,江连天拉开书房的门探了半个身子出来。
“过来,跟你说句话。”他朝江初招招手。
“什么?”江初只来及摸了一小片西瓜,两口啃了,把皮丢进垃圾桶里,擦擦手进书房。
“给覃最拿那个,上回老陈给带来的什么哪国的,给他吃。”江连天冲着客厅瞎喊。
江初前脚迈进书房,后脚他就把门给带上。
“你再夹着我脚后跟。”江初奇怪地看他,“什么事儿啊这么神秘,又给我弄一弟弟?”
“你就欠挨揍我看。”江连天用手机指他一下,又朝沙发上一丢,“你妈给我打电话了。”
有那么一秒钟,江初忘了自己是不是还会喘气。
“啊。”他观察着江连天的脸色,掏了根烟咬上,“说什么了?”
“让我把——”江连天指指书房门,“从你那儿弄走。”
让覃最从他家里搬走。
老妈知道江初嘴上答应着,实际屁用没用,所以直接通知了江连天。
知道晚上他和覃最要过来吃饭,所以还专门卡着饭点打过来。
“这雷厉风行的,”江初扯扯嘴角,低头拨着江连天书桌上的玉雕摆件,“还真是我妈的风格。”
“跟你说过了?”江连天也在看江初的反应。
“嗯。”江初从喉咙里闷出一声。
“我说她怎么突然给我来这一出,上来就说我也不知道替你考虑。”江连天好么生地突然挨了顿骂,夹在中间也有点儿讪讪的,“我之前不也跟你提过么?”
江初皱皱眉没说话。
“你怎么想的?”江连天又问。
“我想什么?”江初“唰”地抬起头。
所有找不着出口的混乱全都变成了无从发泄的烦躁,他憋了一整天的情绪突然爆发了。
“你把他朝我这儿塞的时候问我怎么想了么?问覃最怎么想了么?”江初盯着江连天,“这会儿问我怎么想,我上回说没说这些事你以后别管了?”
江连天嘴角一会儿松一会儿紧地绷着,跟江初对瞪了会儿。
他年轻的时候也不是脾气多好的爹。
要不是覃最这事儿安排的,从头到尾对于江初他确实理亏,江初这么没大没小地冲他撂脸子,江连天说不准一脚就上去了。
“你大点儿声。”他朝门外撇撇下巴,“去冲着覃最跟你覃阿姨喊。”
江初从胸口呼出口闷气,心烦地搓了下眉心。
“对不起爸。”江初夹下嘴里的烟,没看见烟灰缸,他随便冲着桌上一个瓶口弹了弹,“我今天有点儿烦。”
“这瓶子二十万。”江连天说。
江初又跟他对视两秒,又好气又想笑,直接松手把整根烟头给扔进去。
“德性。”江连天够过茶杯朝里面倒了点儿水。
“你妈说的有道理。”他也衔上根烟,“本来说的就是让他在你那儿住到上大学,她不催你覃阿姨也给覃最看好房子了。”
江初没说话。
他什么都不想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对吵了半辈子的前夫妻俩,在某些方面有着神奇的相互理解和默契。
“你也别挂个脸,弄得跟多大事儿似的,”江连天瞪他,“我们又不是把他往回赶。”
“房子买了给他搁那儿,以后放假回来他想自己住自己住,想去你那儿住两天就住两天,”他说着,还是没忍住朝江初小腿上踢一腿,“有什么好不能管的?我不能管他我还不能管你了?”
这确实是最正常不过,也是情理之中的安排。
江初没法跟江连天解释自己为什么“小题大做”,更没法跟他说自己烦的不是覃最还能不能跟他住这个表象问题。
站在两边家长的角度,谁都不能明白。
他甚至刚想起来自己忘了“庆幸”老妈没跟江连天说别的,虽然老妈从来也不会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就跟江连天干仗。
“随便,你们看着办吧。”江初心烦地摆摆手。
夹在一个爹一个妈之间,连覃舒曼这个亲妈都给覃最买好房子了,他什么决定也没立场做。
“别跟我说,也先别跟覃最提。”江初转身从书房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