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炼是一个枯燥的过程。
航天机内舱很平稳，舱内的密蔽场自动调节，升空时的超重，降落时的失重，高空气流造成的颠簸，全都被密蔽场消弭于无形。
不往窗外看，根本没人能想到他们已经高居半空，以每小时几万米的时速从天鹰大陆之翼，掠向大马大陆群山北麓。
一晚上的时间在修炼下很快就会过去。
拉起窗户的挡板，可以看到早晨的阳光有些刺眼，半空的景色正飞速往上移动着。
航天机开始降落了。
秦悠然修炼了一晚，也没有疲惫，反而越发精神，她整理了一下头发，才往外走去。
“嘭！”她走了没几步，忽然就听到一声闷响，像是谁摔倒在地发出的响声。
同时打开房门的温清清看了她一眼，接着两人便往王英雄的房间跑去。
房间门没锁，合成材质的推拉门一移开，便能看到王英雄正躺在光洁的地上，身体不住地抽搐。
已经装好药液的注射器在摔倒时滚了出去，他颤颤伸着手，却怎么也够不着。
“帮……帮帮我……”不过是轻松了一晚上，剧痛又如涨潮的海水，汹涌地席卷回来。
衣服已经被汗水打湿，松松垮垮地贴在身上，又湿又皱，手抓过的地方留下道道痕迹，衣服已经破烂不堪。他像是窒息在水下的人，挣扎着想要突破困境。
被汗水濡湿的脸痛苦地扭曲着，王英雄的手不断挠着胸脯，前臂裸露的肌肉上下翻腾着，就像是有什么活物在他泛着水色的苍白皮肤下移动。
“快点……帮我……”他喘着气，每一刻的吐息都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苦难滋味。
没有人见到这个时候的王英雄还可以无动于衷。他皮肤下的十字形寄生体剧烈地翻腾着，一条条筋脉似地东西一鼓一鼓，不知是想要突破他的身体，还是单纯地想让他痛苦。王英雄的整个身体都在痉挛，二人几乎可以看到痛苦的波浪穿袭过他的身体。
“啊……痛……止痛剂……”王英雄痛苦又无力的声音惊醒了二人。
秦悠然飞快从墙边捡起掉落的注射器，她压住王英雄不停扭动地身体，迅速往手臂的血管扎了一针。
随着清凉透亮的液体进入身体，王英雄才终于暂时逃脱痛苦的深渊。
他渐渐平静下来，眨巴眨巴眼睛，举起两只手，就缓缓道，“我不会打针。”手臂上有着十几个针孔，只是成功扎进血管的，一个都没有。开始时他还想要独自慢慢试，后面随着痛苦越来越剧烈，便连注射器都拿不稳了。
“……”
过了一会，三人才离开航天机，王英雄身上的针口又多了几个。
不过耽搁了一小会的功夫，天空就暗淡了不少，明亮的光线被阴云遮蔽，厚厚的云层压在城市的上空，慢慢移动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咸味，那是从西面两万米外的海洋上飘来的。
三人的航天机停在城市外的树林里，济慈城外九公里有航空港，但三人的航天机不适合停靠在那里。
他们往航空港走去。
飞机场的里面停着二十多架太空船，周界线内凌乱地堆着几十幢迷彩舱房，在登陆坪的远端，蹲立着一簇岗亭，上面林立着奇形怪状的天线森林，戳向天空。
秦悠然眯着眼，遥遥望向济慈。
土褐色的人潮就像沉默的海浪一般，撞向外面的栅栏和紫色的密蔽场。
秦悠然发觉自己的视力更好了，远在九公里外，她都看到了那些人正拉拽着铁丝网，，朝排斥着他们的密蔽场挤去。
济慈的人想要通过航空港离开海伯利安。
“滋滋”的微弱磁场声响起，秦悠然才把眼神收回来，那是三辆军事电磁车，正横越干燥的沙砾层而来。
比起杰克镇和浪漫港，这里显然更有战争的味道。
三人偷偷躲了起来，等专门运货的地面运输车行驶经过，秦悠然才一把拽住两人，飞速钻进车内。
地面运输车无人驾驶，还可以穿越密蔽场进入济慈。
秦悠然不是第一次来到济慈，但是第一次进入城内，她等运输车驶入城内肮脏的小道后，才拉着两人跳车。
海伯利安的首都并不雄伟气派，尽管这是一个星际时代，但也有发达与落后之分。
海伯利安是霸主的边缘星球，在几个世纪前它还只是一颗只有土著居住的星球，被霸主收归，也不到一个世纪。它的文化既诞生于原居民的落后迷信，也夹入了星际的浮华与科技冷感，这里既有各种发达的科技物，又依旧保留了荒蛮的气质。
它的气质并不为星际居民喜爱，所以也不是个受欢迎的旅行星球，霸主公民到此，大多是为了光阴冢和驱逐者。
这些信息在数据网上很容易搜到，就连温清清，也不会不知道。
医院的地点很容易找到，只是借用一个医用扫描仪，这种东西其实随便一个医务箱都会备有，三人连与工作人员碰面都不用，就在大厅的一个角落发现了这个自助的扫描仪。
王英雄很快就进行了一次全身扫描，他拿着相交叉像片，十字形非常显眼地遍布在他的全身，这些四处蔓延的内部纤维，看上去仿佛细小的触须，仿佛根须。
尽管早就料到十字形会长入自己的身体，但王英雄也没有料到这么快就已经长满全身……
大量的神经中枢从他胸骨的密集中心辐射出无数密集的细丝，探向各处，但线虫在扁桃体，在两个脑半球的基础神经中枢那里止住了脚步。
说来有意思，这时候是不是还该恭喜王英雄的脑子并没有被十字形控制呢？
“虽然身体不完全是你自己的了，但脑子还没有被这些‘线虫’入侵，你还是你，真是值得庆贺。”温清清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英雄默然摇摇头，抽出压在相交叉像片底下的报告。
根据扫描器，线虫是由大量简单的新陈代谢产生的；根据扫描器，十字形本身就是由熟悉的组织所构成的……那是王英雄自己的dna。
这就有些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