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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马球皇帝

    唐广明元年四月,唐军曹全晟部和义军隔江对峙。

    进入四月,老天这才想起今年似乎忘下了春雨,入夏时分,便报复般地下了数十天的倾盆大雨。

    淮河这几天水位猛涨,之前钱留过江而来的浅滩早已被藏得不见了踪迹。

    没了过江袭营的路,易川这几天倒是安分了不少,曹全晟也得了个清净。

    水位暴涨,义军这段时间也不会有过江决战的想法。

    故而今日放晴,易川便拉着钱留来打马球。

    钱留和成及对这个儿时早已玩腻的玩趣早已提不起兴趣来,故而在长边看幽州老卒和江东儿郎的马球对决。

    江东儿郎上马作战是一把好手,但在这马球上,还是略逊色于幽州的北方汉子。

    钱铎看幽州骑卒连胜好几场,心中不服,招呼着青隼斥候,也上了球场。

    成及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道:想当初我们在越州时,被你和大师兄杜陵打的丢盔弃甲,那落败的场景,就跟这群儿郎一样。

    那副场景,犹如昨日。细细想来当年你我还是志学之年,今日再见马球你我都已及冠。当真是光阴如梭,白马过隙啊!

    钱留笑而不语,心中所想倒不是过往种种,而是马球在这个时代所代表的荒唐。

    钱留记起前不久在长安上演的那场荒唐到极点的马球对战。

    皇帝李儇最爱马球,这其实也没什么好荒唐的,人有点爱好是可以的。

    可这李儇偏偏用马球的胜负来决定剑南西川节度使的归属。

    堂堂一方节度使,坐镇一方统管军政大权的要职,竟然是通过一场马球决定的。

    你说荒唐不荒唐。

    李儇早已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了,之前周宝上任镇江军节度使,听说也是一场马球角逐出来的。

    周宝那场马球,还能说李儇只是荒唐,不能说他完全变成了傀儡。

    毕竟周宝的马球,在长安是出了名的,他能胜出,算是凭自己的本事。

    可这次李儇再用马球来决定剑南西川节度使时,就可以看出李儇已经万全变成了大太监田令孜的傀儡。

    因为这场马球胜出的是田令孜的兄长——陈敬宣(田令孜本姓陈,后入宫改姓)。

    陈敬宣会个屁的马球,他连骑马都是二十岁才学的。

    不会不要紧,田令孜一手安排嘛,一场马球的暗箱操控是何其之简单?

    唐朝昏君很多,这李儇能排第一不是没有道理的。

    说到这李儇,不得不说一下他另一件名垂青史的事迹,就是认田令孜做干爹。

    皇帝认太监做干爹,这李儇真是想得出,想起当年李儇还没当皇帝时,田令孜和李儇还是同床起卧的难兄难弟,也真不知道李儇是怎么叫得出口的。

    细数历史,除了汉灵帝刘宏大言不惭狂呼张让是我爹外,也就只有我们这位爷了才能做出来这种事了。

    昏君如此,天下不亡,那才叫怪事。

    除了中央政权的昏庸,地方割据也是将唐朝推向灭亡的原因。

    钱留这几日在营中就深有体会,高骈这位大爷我们先不说,光是传信来的平卢军、昭义军和忠武军,就开始打起马虎眼来了。

    他们传信说不日就当江淮,不日就到江淮,也不知他们的不日到底要到什么时候,这一连数十天了,都不见人影。

    说不准,现在他们都还各在各家。

    钱留无奈摇头,看着易川又是可怜又是悲悯,就像那日和易川交谈一样,若非唐朝无药可救了,谁还不愿意做一个忠义良臣呢?

    钱留思绪万千,钱铎已经打完马球回来,坐在钱留的身边。

    钱留瞥了弟弟一眼,玩笑道:怎么?跟在杜陵屁股几天,槊法就大成了?

    钱留到石镜镇时,钱铎不过还是半大点的孩子,如此已经长成了身材魁梧的少年。

    钱铎刚刚大胜,用的是槊法,一眼就被钱留给看出来了。

    钱铎撇嘴道:那能有什么办法?哥哥整日劳累,有无闲暇教我练槊,我只能去和凌云兄学了。

    钱铎话中有对钱留不着家的些许埋怨,也难怪钱铎会埋怨,钱铎投身军伍屡立战功,三年时间就成了青隼斥候的校尉,钱留竟对此是一无所知。

    钱留苦笑两声,尽是无奈。

    他反对钱铎入伍,是不想他跟自己一样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现在木已成舟,钱留除了苦笑别无他法。

    钱铎突然开口道:弟弟入伍从军,从未和兄长讨要过半点的照顾。今日斗胆问一问兄长,兄长为何要卸去李虎、赵立的职。

    他们可都是跟兄长从越州过来的哥哥们,他们跟兄长卖命这么多年,兄长现在难道连一个校尉的官职也不肯给他们了?

    钱留微微皱起眉头,问道:这是他们让你来问我的?

    钱铎连忙摇头道:兄长治军这么严,他们哪里敢问?

    钱留没有回答钱铎对卸去校尉职位一事的问题,而是好奇问道:噢?平日他们都是怎么看待我的?

    钱铎想了想,道:他们说兄长在军中和不在军中是万全不同的两个人。

    钱留缓缓起身,笑道:怎么说?

    兄长不领军时,整个人都非常的阴冷,面沉如水,看不透兄长的想法。就像是身居高位久了的人,自有的那种城府深重。

    那时候弟兄们在你的面前,就很害怕,觉得只要稍微不对,就要被砍头。

    钱铎似乎意识到自己说话的口气有问题,连忙继续道:可兄长披了黑甲就不一样了,怎个人都变了,变成了爱兵如子的好将领,和士卒们同吃同住,平日里没什么架子,甚至都能开些玩笑。

    而且兄长治军赏罚分明,虽然严,但将士们都没有怨言。兄弟们说兄长身上有种莫名的魔力,只要跟在兄长身后,弟兄们就像是战神附身,人人都是百战不死的老卒。

    就像我们上次千骑冲营,兄弟们跟在兄长的身后,想到的只有名垂千古,扬名天下。千骑冲万万营,这是何等的畅快,这是何等的豪气啊!

    兄弟们说,那天明知必死,却没有人想着死的事。像成大人说的,男儿豪壮如此,死亦何求?

    钱铎这个江湖小白,说了一大堆,这才意识到被钱留给拐到了别的方向去了,连忙回归正题道:兄长向来赏罚分明,李虎、赵立分明有功,兄长为何要革他们的职啊?

    钱留敲了钱铎脑袋一个脑瓜崩,笑骂道:官场政事,我不培养你,你就真是完全的呆瓜啊!

    你怎知他二人就是被革职?成及、阮结接了他二人校尉之职,其实就是告诉他们要好好表现。不久之后,我们壮大,就要调他们去当新军统帅。

    曹全晟已经允诺了两千骑卒,他们二人屡立战功,他二人的前途还需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家伙担心?

    钱留从杭州点兵,一共有五名校尉随钱留出杭州。

    除钱铎外,还有四人。

    接连两战之后,钱留四团合成了两团,只设两名校尉,分别就是赵立、李虎二人。

    千骑冲营后,钱留更是直接革了赵立、李虎校尉一职,换成及和阮结。

    平日里,钱铎和他同等级的校尉私交极好,故而今日才会有次一问。

    钱留跟着黄巢打秋风,军队只会越来越多,不仅是跟来的四名校尉要先降职后提拔,他们手下的十二名旅率除战死三人外,其余九人也要重新提拔。

    也亏得钱铎这个政治小白,才会发问。当初杭州城下,百名校尉请命出江东,是因为什么?

    因为这些人都很清楚,跟着钱留出杭州,只要能回去的,回去最少也是一军偏将。

    钱留拍了拍钱铎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很多事情,你都还得学。要是不甘于只做一名将才,就要多动脑筋。

    帅才最基本的,就是要先理解,军政不分家这个浅显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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